【刀剑乱舞】【冲田组】《惊蛰》※11
【刀剑乱舞】【冲田组】《惊蛰》※11
※历史向中篇，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冲田总司中心
※冲田组，含有清安清、冲清、冲安成分
※含有大量的私人二次设定，请注意
※涉及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果有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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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传送→※12·终章
续作《镜影逆行》→※※※
《惊蛰》本宣及通贩→※※※
※【注意】本次很长，很燃，高虐。
希望各位能配合BGM食用→《かぜなきし》
*
色彩斑斓的花火在背后绽开。
加州清光抬头看去，几簇明亮的花苞正拖着长烟直窜云霄，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头顶绽成一丛灿烂的繁花，照亮京都的半片夜空。
以近藤勇为首的新撰组搜查队此时刚进入一家茶舍，打从和土方队分头行动后，他们就在鸭川以西对倒幕派可能聚集的店家挨个排查，转眼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他们却仍一无所获。
“走，去下一家！”
等近藤勇走出茶舍玄关，候在屋檐下的长曾弥虎彻就招呼后面的人跟上。连人带刀十余名的搜查队像一支浅葱色的溪流，沿鸭川西岸笔直流淌。冲田总司始终紧随近藤身后，和他并肩而行加州清光分别守在局长左右。夜色渐浓，祇园祭的烟火大会也进入尾声，参加祭典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稀稀落落的晚归之人在街上游荡，他们虽然一身酒气，可一远远看见气势汹涌的壬生狼就立马让行、掉头就跑。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清光背后的天空中轰鸣绽放、燃尽跌落后，今日的祭典总算落幕了。亥时将至，他们很快就会来到三条大桥附近，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长州藩的集会点。清光故作镇定地看向身边的冲田总司，付丧神的本体刀置于年轻剑士腰间，哪怕手没有触碰到、也能感受到总司身上那股聚精会神的亢奋和热度。
沿路的红色花灯正被一盏盏熄灭，昏暗的浓夜逐渐将街道吞没。搜查队进入三条大桥前的一家料理亭，里面仍然没有可疑人员的影子。趁队士们在店内盘查的空档，清光又凝视起总司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他那道被长枪割出的伤口又开始痛了。
难道溯时军弄出的伤，不回本丸就治不好吗？清光咬咬牙胡乱思考，结果一不小心就喃喃念出了身边主人的名字。
“……总司……”
“嗯？怎么了清光？”
听见爱刀若有似无的呼唤，冲田总司敏锐地扭头。清光一出声就后悔了，但他还是大大方方地对上总司的眼睛，撒娇似的回答。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喊你一下——总司——”
“真是的，这种时候就别玩闹了……”
清光故意把他名字的尾音拖得老长，直到最后一个音节也从口中吐出散尽。
“总司，我知道了——”
清光的声音被局长他们走出料理亭的脚步声盖过，转眼就消失在空气中。他跟上冲田总司的步伐，继续随搜查队朝前行进。他还想再多喊几遍总司的名字，他希望谁来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多看几眼。他使劲捂住嘴巴，不让急促的呼吸从手指间漏出来。
可是无论再喊多少次、再看多少眼、再给他多少时间，都不能足够。
闷热的夜风从河原浅滩上吹来，皓然的月光下，前方三条大桥桥头的拟宝珠正散发洁白的光亮。清光捏了把汗，目光追随在近藤背后，只见局长在路口停下朝西侧张望，然后回头冲着队伍喊道——
“下一家，前面的旅馆池田屋！”
亥时的三条大桥已是人迹罕稀，仅有的几个行人也都行色匆匆，桥头的栅栏在月色下寂静矗立。清光视线越过局长肩膀，黝黑的街道上灯火明灭，只有西端一家店面门前还挂着寂寥的灯笼，其上“池田屋”三字在光亮下显得格外刺眼。
——到了。
清光感到口干舌燥。他不由得苦笑起来，明明前不久自己刚带领第一部队奔赴这个战场，这条路他已数不清走过多少次。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心脏依旧在悲鸣，手还是抖个不停。那些他本就明白的道理和勇气全都无影无踪，无论重复个多少遍、也都是无用功。
队伍浩浩荡荡朝西走去，他下意识往总司身边贴近一寸，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过了三条大桥，就连月色也被窄巷两边的屋檐遮住，整条街都变得黑洞洞。还没到关店的时辰，前方旅馆半掩的大门里却散发着一股诡秘的气息。走在最前的长曾弥虎彻显然也察觉到危险的味道，他冲局长使了个眼色，局长立刻示意队伍停住。
“……这家店有点问题。”近藤局长神情肃然，转头对后面吩咐道，“待会我和冲田、长曾弥、加州先进门，其余人在门前把守，一有情况立刻冲进去，听到了吗？”
包括总司在内的队士们无声点头，压低脚步向池田屋走去。暗夜里的浅葱色羽织如同一丛没入深流的绿枝，义无反顾地踏入交织的水涡。越是接近池田屋，清光就越觉得诧异——原本四周的空气虽然闷不透气，却带着十分纯粹的味道。可越往前走，味道就越是浑浊难辨、腥臭呛鼻。
不出几步，池田屋门前昏暗的灯笼已经近在眼前。靠近旅馆的门，那股奇怪的味道更加浓烈，直窜清光的鼻腔。他揉着鼻翼看向总司，对方正左顾右盼地观察旅馆构造，察觉到爱刀的目光也只是点头示意。身前的近藤勇与长曾弥虎彻已经摆好冲入的架势，大门两边守着永仓新八和藤堂平助，门外所有队士蓄势待发。
加州清光深吸一口气。在他眼里，近藤勇手拉大门的动作在无限放慢，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一颗心在剧烈抽动，手心里也冷汗直冒。就在这时，一声轻柔、微小却坚定的细语钻进耳中，他终于不再颤抖了。他看见冲田总司拍拍腰间，贴近自己说道——
“清光，一起上吧。”
“是！总司！”
清光话音刚落，只听碰地一声、池田屋大门已被近藤勇打开。紧跟局长的三人一齐走进前厅，旅馆内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停，屋子闷热无比，却从每个角落透出不同寻常的寒意。近藤勇上前一步站定，面朝昏暗的房间大声喝道。
“有人在吗？新撰组，例行检查——！”
*
砰咚。砰咚。
——有声音，在耳膜里鼓动。
双脚一踏进池田屋，加州清光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心跳。声音并非来自付丧神的心口，而是从冲田总司腰间那把加州清光的刀鞘里传出的。透过跟本体刀的共鸣，鼓动从清光的脊椎顺延而下，化作汗水滴落脚边。
和其他旅馆大相径庭，池田屋前厅里并没有点上迎客的灯，微弱烛火也照不进的黑暗里好像蛰伏着蠢蠢欲动的怪物，让整间屋子显得更加诡异。见没人出来应声，近藤更加确信池田屋的可疑，他朝长曾弥虎彻做了个手势，便更进一步踏入玄关。
“来啦——！”池田屋老板从里屋匆匆走来，原本满脸堆笑的男人一看见新撰组的浅葱羽织就愣住了，但他随即又恢复了商人的笑容，“各位深夜莅临，请问有什么吩咐？”
近藤没有放过老板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戒备地抚上腰间的刀，厉声说道。
“我们是新撰组，现在要盘查旅客。”
老板一听，脸上的慌张便再也藏不住了。他转身拔腿就跑，扯起嗓门朝楼梯大喊——
“二楼的各位！盘查旅客咯！”
闻听此言，近藤一把推开老板，踩着健硕的足音奔向楼梯。长曾弥早已抢在主人前头，虎彻刀出鞘的寒光在眼前只一闪，他就已踏上吱呀作响的台阶。此时二楼也涌起慌乱，借由付丧神出色的听觉，长州藩倒幕派骂骂咧咧的声音清晰传入长曾弥的耳中。
“可恶！就是这儿了！”
紧追前方二人后背，冲田总司和加州清光也迅速行动。一番队队长与他的爱刀同时踏出脚，一前一后冲向楼梯。窄小的空间里，总司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平稳、镇静却饱含杀气。清光不用目视就能明白，此时的主人已化作战场上无人匹敌的修罗，这才是天才剑士冲田总司真正的模样——而他，是他的刀。
听见旅馆内的骚动，外面的永仓、藤堂也领着队士破门而入，不算宽敞的玄关被浅葱色填满。清光顾不得回头张望，他全神贯注地往楼上冲去，五感高度集中、敏锐留意四周的气息。可他每踏上一阶楼梯都异常困难，似乎有一股力道挡在他和总司之间，极力阻拦清光向前的步伐。
清光咂咂嘴，他的脚就像被人挂上千斤顶，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眼看前方总司他们就要登上二楼走廊，清光干脆使劲一跺脚、对空无一物的身旁恶狠狠地低吼。
“……快滚开……不管你是谁，别想阻挡我的脚步！”
清光再往前走，那股力量竟已经消失了。他三两下追上总司，近藤和长曾弥已踏上走廊，猛地拉开池田屋二阶客房的纸门，展现在四人面前的光景一如清光见过那般，客房内围成一圈商讨对策的倒幕派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从榻榻米上跳起来。
“新撰组！例行检查——！”
近藤刚一开口，倒幕派的头目就立即吹灭屋内烛火。深夜的京都连月光都隐没，失去光源的屋子瞬间被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也响起刺耳的拔刀声。
“凡是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长曾弥发出的警告就像双方开战的号角，四人眼前顿时闪过数道白光。还没等近藤反应过来，清光和总司已如离弦之箭杀了出去。凭借付丧神优秀的视力和对池田屋室内的熟悉，清光对面前一切毫无畏惧。毋须过多话语和指示，只听黑暗里同时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一番队队长与他的爱刀已将企图扑向局长的二人斩杀。
永仓他们把楼梯踏得咚咚作响，一干人全都涌上池田屋二阶。终于咬上敌人马脚，壬生狼们毫无吝啬地露出獠牙，一场室内混战拉开帷幕。
“近藤！去死吧！！”
被撞破阴谋的倒幕派个个咬牙切齿、纷纷朝走廊上的近藤勇砍过来，几招过后已横尸在地，败于天然理心流的剑法之下。死守主人身侧的长曾弥虎彻傲然一笑，虎彻刀肆意大开杀戒，心中按耐不住的杀意冲破喉头。
“喝呀！今夜的我也在渴求鲜血！”
屋内充斥厮杀的咆哮与刀剑相碰的金属声，加州清光双目在黑暗里发出红色冷芒，他极力捕捉视野里每一个试图砍过来的敌人。付丧神和冲田总司靠背而立，所有忧虑跟迷茫都被他抛下，他感到炙热从二人紧贴的背后传过来，他的每一滴血都为之燃烧、蒸腾。
“清光，你能看到他们吗？”
“嗯！在这边！”
冲田总司信任付丧神的索敌能力，毫无迟疑地与爱刀一齐转向旁边的隔间。纸门被清光轻易劈成两半，躲在里面的长州人暗叫不好，赶紧拔刀反击。但清光怎会给对方出招时间，只见个头娇小的付丧神一个箭步刺过去，高个男人的喉咙已鲜血迸溅。他收刀回身一砍，抬手间又在另一人胸口开出血花。
“噢啦噢啦噢啦——！！”
左右开弓的总司和清光几乎同时完成斩杀，二人从窗边闪身、并肩背靠墙壁，各从一侧肃清面前的几个浪人。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轻微的颤抖先从清光手指开始往上爬，几秒之后牙齿也打起颤来，就连手臂上没好的伤口也不痛了。这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作为一把刀打自心底的兴奋和至高的幸福。
渴望挥刀，渴望战斗，渴望饮血，渴望斩人，渴望与总司一起杀敌。
清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日所有的踌躇不安都像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此刻他就站在冲田总司身边、身在池田屋之中，面对张牙舞爪的敌人和狂奔的命运，他丝毫不想去管什么历史什么必然什么使命。他心无旁骛，头脑只被一件事占据。
——我是冲田总司的爱刀，我正与他并肩作战。
“新八！平助！有人往楼下逃跑了，追！”
不远处传来近藤的吼声，借由微弱的月光，清光看见几个长州人正翻越窗边的木栏杆跳下里庭。在走廊上埋头追击的永仓新八、藤堂平助听到局长的命令，立马扑向客房的窗户一跃而下，里庭之中响起重重的落地声、随即又是一阵激烈的苦战。
——我、一定要保护好冲田总司。
一脚踹开刚砍杀的尸骸，清光又一次看向总司的侧影。利落挥刀的剑士丝毫不为形势所动，平青眼的每一刺都快准狠，如同连黑暗也能看穿般、他一招一式不带任何迷惘。房间里剩余的倒幕派一度被总司鬼神般的身姿震慑住，完全不敢贸然上前攻击。
听见楼下的动静，总司也转头对近藤喊道。
“近藤先生，二楼有我和清光在，你和长曾弥也追过去吧！”
“好！总司、加州，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砰咚。砰咚。
近藤勇与长曾弥虎彻把昏暗的房间抛在身后，一溜烟跳下里庭追击敌人。偌大的池田屋二阶，和倒幕派对峙的终于只剩下冲田总司与加州清光。二人守在门户大开的客房前，分别面朝窗户和走廊，眼前还剩下为数众多的浪人，他们要从两个方向同时阻止对方逃窜。室内的温度由于激战持续攀高，清光的衣服连同锁甲已被汗水浸透。他又听见心脏剧烈的鼓动，这次来自他手中紧握的刀身。
“喝啊——！快束手就擒！！”
“呜啊啊啊啊！！！可恶的新撰组，死吧、去死吧！！！”
不一会儿，局长和长曾弥的呐喊声响彻里庭，逃向楼下的倒幕派也被暂时压制了。从房间一角又冲出来几个人，他们边挥刀边挪向窗口企图逃走，和闪身追来的总司砍作一团。刀身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如繁星闪烁，又蓦然熄灭。明晃晃的月色下，总司手里那把加州清光刀身染满黑血，就和付丧神的眼睛一样红得明艳。
目前为止的一切都还和清光记忆中的发展别无二致，可他再往后回想，意识中却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清光心中涌上不安的焦躁，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支离破碎，这并不是他记忆出了问题，而是那个惨烈的深夜打从一开始就被鲜红的伤口拒绝，没有被他记得。
“清光——！小心后面！”
冲田总司的声音贯穿付丧神的耳朵，他还没回过神来、只靠本能地挥刀朝背后格挡，待清光转身看清来者是谁，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朝门口付丧神冲锋而来的，是名号响亮的激进倒幕派，只一瞬清光就想起他们的名字——长州脱藩浪人吉田稔磨和肥后脱藩浪人宫部鼎藏。二人身后还有一个操持土佐腔的武士，这个和陆奥守吉行口音相似的人名叫望月龟弥太，是坂本龙马的亲信。
他听见冲田总司急促的呼吸声，一番队队长正背贴墙壁向清光使眼色——眼前的对手绝不简单，切勿轻敌。
砰咚。砰咚。
又是一阵猛烈的心跳。清光的耳膜像是要裂开一样，轰鸣声嗡地占据他的脑海。他手中的刀身发出悲鸣，正与什么东西发出剧烈的共振。而后，他眼中的时间被逐渐放缓、拉长，吉田和宫部挥刀的刺击仿佛慢动作般停滞下来。
汗水顺钵金流进清光眼里，刺得他睁不开眼。等眼里刺痛消去时，满耳的轰鸣也随之消散。清光的周围突然陷入死寂，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还听到一个奇特的声音由远及近朝他而来。
啪踏。啪踏。
那是，高跟鞋登上木质台阶的声音。
清光浑身一僵。他不顾面颊上流淌的汗水，回头冲楼梯的方向看去。烛火尽灭的走廊上，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细瘦少年正一节节走上来。那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也红得生辉，他神色谨慎警戒，高跟靴子一脚踏上走廊，在地板上发出毫不隐蔽的清脆响声。
啪踏。啪踏。
在他背后还跟着几个人，他们陆续走上台阶、走走停停，不时挥动手中的刀，似乎被清光看不见的东西挡住去路。在他眼中近乎停滞的时间里，唯有这一队人马始终朝前走着、越来越近。为首的那人完全登上走廊，清光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走廊上一片漆黑，他金色的耳饰却依旧闪闪发光，赤红的围巾宛若一团火焰随脚步在胸前飘荡。他一挥刀，艳丽的红色手甲也映上凌厉的白光，照亮他指尖的点点鲜红。
加州清光瞪大眼睛。眼前的队伍正是前不久刚出阵池田屋战场的本丸第一部队。而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人是——
这个人正是身为审神者的部下、本丸近侍刀的，加州清光。
*
与那双细长的红眼睛对上目光的瞬间，加州清光浑身沸腾的热血都几乎冷却。
糟糕，要被看到了——清光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可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守在门口的自己。他只用了不到一秒就理解到，眼前走来的是那天前来池田屋二阶的第一部队，队伍前方的加州清光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天的他自己。
“不可能吧……这里明明和历史不是同一个时空，怎么会……”
队伍第二人也走进他的视野——蓬乱的高马尾正随那人的动作甩来甩去，身穿羽织的大和守安定随便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紧跟队长加州清光继续前进。再往后是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二人背靠背使出一记二刀开眼，把那看不见的东西一刀两断。队伍最后面，长曾弥虎彻与陆奥守吉行负责断后，可没等清光看清他们的动作，视野突然晃动起来、变成一片模糊。
强烈的失重感将清光包围，他双眼发黑、腹中涌出一阵干呕。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再次睁开眼时，走廊上第一部队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下他更加搞不懂状况了。凝固的时间继续走动，清光尚未对焦的视野里闪起光点。吉田稔磨和宫部鼎藏手中的动作恢复流动、从他左右刺来，二人都是一等一的用剑高手，付丧神完全来不及躲闪，力道凶狠的刀尖眼看就要逼近清光的胸口。只见一道冰冷的刀光从侧面紧贴清光的前发劈砍下来，将二人的刀在半路生生拦截。
“不要紧吧清光！”
“唔……嗯！”
清光额前的刘海也被刀风劈掉几根，他感到一阵后怕，要不是总司及时赶来用此险招，恐怕自己已经被对方刺伤。吉田和宫部抽回刀后退两步，他们面对杀过来的冲田总司明显产生动摇，二人交换眼色后选择了分别行动。
“久闻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大名，在下长州脱藩吉田稔磨。”吉田稔磨冲总司眨眨眼，竟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他摆好进攻的架势，口中发出低沉的问候，“今日能亲自与你切磋，实属幸会。”
吉田的声音还留在半空，他人已逼近总司身前。总司侧身躲闪，手中的加州清光与对方的佩刀狠狠碰上，发出刺耳的尖啸。
“幸会幸会。不过你招呼还没打完，这么心急不太好吧——”
总司的话中带着戾气，刀身发出的颤动直接传到付丧神身体上。清光一个激灵，跨步朝宫部鼎藏冲去，胸前围巾的红色在黑暗里熊熊燃烧。
“你就是肥后脱藩的攘夷志士宫部鼎藏吗？”清光的剑技精巧而灵活，他轻盈地迈出脚，打算使出得意的平青眼，“我是新撰组一番队的加州清光，来和我一决胜负…………”
清光口中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失重感又铺天盖地朝他扑来。眼前的时间又一次放缓，他看见总司和吉田对招的身影一点点定格，面前的宫部长大嘴巴看着他，望月龟弥太正沿房间墙根朝窗户挪去。
静止的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动弹。他左臂的伤口仿佛烈火烧灼般疼痛，与剧痛同时出现的还有方才消失的第一部队。他看见自己——身穿洋服的加州清光又朝这边接近几步，边走边冲前方大喊。那声音宛如隔着水雾般模糊不清，但清光却清楚地知道从【他】口里说出的是什么——
“横队阵——快点，别被屋里的人发现！”
五人听从他的指示，依次砍向面前的东西。清光眼里逐渐浮现出红色光点，他看见大和守安定将为首的红光一击斩杀，也知道接下来堀川国广会为和泉守兼定挡下枪击，再被陆奥守吉行救下。那些他原本看不见的红色妖刀在他瞳孔里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包围整个池田屋的黑雾在暗处蠢动，他的伤口每随心跳搏动一下、视野就清晰一分。
他甚至知道下一步自己会怎么做，说出什么话，身边安定会有什么反应，和泉守会说出什么来反驳。清光终于意识到，此时出现在他眼中的并不是正在进行的战斗。这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池田屋战场一模一样，简直就是那一晚的回放。
——在这个池田屋之中，时间和空间都发生了扭曲交叠吗？
隔空与自己相望的感觉就像走进满是镜子的隧道，让清光不由得笑起来。他面前静止的时间还没有恢复，走廊的第一部队却有条不紊地朝他所在的房间接近。他们打倒一波又一波的敌人，他看见自己眉头拧在一起、表情复杂却脚步坚定。
——原来那一天我是这么个模样吗？皱眉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嘛。清光心想着，目光始终追逐高跟鞋清脆的足音。他们接着会闯进长州藩集会的客房，与那个时代的自己擦肩而过，再跳下窗户去里庭追击新的敌人。那支溯时军的名字就正如自己已被宣告定数的命运一样——加州清光折大队。
足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踏进残骸遍地的客房。门前又出现一波溯时军，加州清光一跃而起，鞋跟对准红色太刀的胸口就是一脚，然后用三段突刺穿对方的脖颈。大和守安定也不甘示弱，他绕到敌刀背后、只一刀就利落砍掉对方头颅。溯时军的身躯在清光面前倒地，带起的血风却没能吹动他一根头发。
“果然如此，那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和这里的时间重叠了……”
清光喃喃自语着，却发觉有血沾上他的手甲。他抬头一看，恰好和仅剩的敌刀对上视线——红色妖刀深不见底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这层时空的隔离，直到被堀川国广砍杀的那一刻竟还死死咬着清光的眼睛。
“……溯时军……发现了我？”
这一瞥让清光毛骨悚然，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新出现的一队敌刀并没有攻击刚踏进隔壁客房的第一部队，而是先朝他这边张望。但他们并没有找到自己，也看不到清光身处的战场，就继续和眼前的第一部队开始战斗。
霎那间，这两日来所有不得其解的疑问在他脑海中拼接起来。这个世界的溯时军从何而来？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岔路点的？为什么桀屋会成为盲点？为什么他们能被永仓先生打败？清光看向受伤的左臂，这道好不了的伤口似乎在对他诉说答案——
假如，他们全都来自这个池田屋的战场……？
啪踏。啪踏。
加州清光踏入房间，高跟鞋的足音被榻榻米吞没、化作沉重的闷响。
砰咚。砰咚。
加州清光的耳中鼓动轰鸣，这次比往常都来的猛烈。就像在等待着这一刻，清光眼前的时间再次流动。
宛如万华镜般的画面扎进脑海，每一个都是相同的镜像，却播放着分岔错乱的情节。他看见加州清光削去了宫部鼎藏的脑袋，却又在另一面镜像里被对方砍到在地；清光又冲向吉田稔磨，刀还没刺过去、对方的喉咙就已被冲田总司贯穿；下一秒吉田却站起来，刀柄狠狠地朝总司撞去，总司明明躲闪过去，却还是在下一面镜像里咳出鲜血；那边的总司还未倒下，却面色通红、浑身滚烫，本来已死的宫部趁机砍过去，加州清光以刀身生生拦下这一击。
他又看见总司口吐鲜血，扶着墙壁痛苦站立；连安定也出现在接下来的镜像里，那双蓝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杀意；视线另一边，清光正独自和吉田对峙，下一秒又变成他和安定并肩挥刀；这边的吉田被两名付丧神同时砍杀，背后强撑站立的总司却被宫部围堵；清光明明扑过去保护总司，一眨眼却已倒在地上、无力爬起。
这些循环往复的碎片他早已见识过一次，所以丝毫没有觉得奇怪。无数相似却不同重影互相折射，逐渐向更远的时间回溯。更多光怪陆离的命运在清光脑海里打转，就在他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时，所有画面都停止转动，定格在满目的血红色中。
“……呜…………救…………”
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呜咽。是一个非常熟悉、却十分陌生的声音。
“……救救我…………”
有人、发出微弱的悲鸣。
——【他】、出现了。
*
付丧神倒在地上。
付丧神被红色的水包围。
付丧神想开口出声，却被一口血沫噎住喉咙。
付丧神小小的身体包裹在染满血污的浅葱色羽织中。
付丧神红眼睛里盈满泪水，他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它流淌。
付丧神努力伸出染了爪红的小手，但他什么也没有抓到、也什么都抓不到。
付丧神不远的前方躺着一把反很浅的打刀。这把刀不算好看，却被人精心打扮过。刀镡闪闪发亮，刀柄的鲛皮也光泽夺目，每一颗目钉牢固镶嵌，是一把可爱的好刀。
令人遗憾的是，顺着刀镡再往上看，乱刃纹的刀身布满划伤，原本是铓子的地方已荡然无存。断口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落地的断片如同一朵红色的落椿，花枝招展、娇艳浓烈、毅然决绝。
努力一番后，付丧神像终于放弃似的闭上眼睛，泪水也不再淌了。他满身是伤，他很累很累，他躺在并不算大的榻榻米上显得那么娇小、可怜兮兮。
就在付丧神周身的时间无尽流逝、近乎停止时，他突然猛睁双眼，放大的瞳孔里满是悲伤和绝望，已经止住的眼泪也溃然决堤。他弓起身子在榻榻米上挣扎，红指甲给草垫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被血染黑的围巾从身上滑下，露出付丧神雪白的脖颈，在刺目的血色中白得晃眼。
付丧神朝房间内另一个倒地的人影挪行。那个人正痛苦喘息，胸口在炙热的空气中剧烈起伏。他鲜红的眸子映入那人身上的浅葱，被沸腾的泪水泡得发亮。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付丧神全部的生命好像都用在这个动作上了。他哭泣的脸一点都不可爱，他往前爬的样子狼狈不堪，即使如此他还在使劲挣扎。
付丧神咳出一口黑血，顺他嘴角的美人痣流下，细如游丝的声音伴随血泡一并从他嘴里迸裂出来。
“……不想、消失……好可怕……”
付丧神他用尽气力，已经爬不动了，就连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呜、呜呜……谁来…………”
付丧神的细语逐渐变成呜咽。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的那抹浅葱色，口中发出破裂的喘息，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总……司……”付丧神再也无力动弹，他苍白的小手努力伸向前方，然后就那样停住了，“我……直到最后……？”
画面逐渐染成血红。铅黑的夜幕降下来，最后被无声的世界吞没了。
——这是、那一天的我。
加州清光从眼前的幻象中乍醒。他一睁眼，无边无际又狭窄无比的世界重新铺开，每一面镜像都是一条历史的河流。但那些折射四散的重影无论如何分裂狂奔，最终都被聚集到同一条干流，囚禁在湍急的黑暗之中。
【时代】朝前奔涌，【历史】溅起水花。
无法估量的河流咆哮激荡，上游的【因】冲刷成下游的【果】，交汇成【必然】的【历史】，涌入名为【池田屋事件】的河口。
这些无法阻挡的因果命运全都汇向这间旅馆，让这里成为历史方向的转折点，变成时代道标上无可动摇的存在。而站在这个转折点最中央的，正是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以及他折断的爱刀加州清光。
它太过重要，它不能被改变，它是绝不能少的齿轮，所以才会被溯时军窥视，变成暗夜下杀意蠢动的战场。
——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因为汇集了太多无可忤逆的必然，数以亿计的河流如同洪水猛兽般同时奔向同一个河口，那脆弱的身躯终于不堪重负，眼看就要决堤了吗……？
清光这么想的同时，有只手拉上他浅葱羽织的袖口。
他低头看去，一个头戴钵金、身穿队服的孩童正蹲在他面前。红眼睛的孩子怀抱艳红的刀鞘，一手托腮地直视着他。见清光发现自己，孩子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他缓缓起身走到清光面前，一样高的个头让两双红眼睛平稳对视。他冰凉、苍白的小手拉住清光的手，指尖的凤仙花已经褪尽、只剩一层凄惨的薄红。
“……你是来救我的吗？”
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问道。他胸前全是干涸的血痕，从脖颈蔓延而下。
“为什么……会在这里……”
清光瞪大眼睛。红眼睛的孩子——幼小的加州清光终于松了一口气般，略带嗔怒和撒娇地抱怨道。
“快带我出去吧——！那些长州人还没被抓到，我可不能傻傻地呆在这里——”
“……不行……”清光拒绝的话语中带上一丝呜咽，“……你……回不去了。”
“诶……？可是总司还在客房里战斗，我要去帮他呀！”幼小的加州清光有点急了，“我还早点想回屯所，安定那家伙肯定又在熬夜等我……”
说着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在半空中顿住。然后，红色的眼泪从他的红眼睛里滴落下来。
“……对哦……我已经……断了…………”他双肩发出颤抖，接着浑身都打起寒颤。他怀中的刀鞘掉落在地，他擦着眼泪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安定……总司……总司……”
红眼睛的付丧神哭得昏天暗地。清光伸开双臂，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呜呜……好可怕、好寂寞，好难受……谁来……谁也好，来救救我…………”他把脑袋埋进清光的羽织里，泪水和血蹭得胸前一片通红，“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里折断啊！我想回去！我不想消失！我、我……我不想死啊！！”
加州清光在循环反复却绝对静止的时间里哭泣着。
他弥留在半睡半醒的梦里，如同一只沉睡在寒冬河底的鱼，目之所及全是平铺直叙、毫无曲折的雪景。
直到有一天，在这道无法撼动的河口中出现了怪物。这些怪物在历史的河水里横冲直撞，想强行扭曲历史的道标。
加州清光睁开眼睛，他看到历史被红色的妖芒蚕食，无坚不摧的【必然】首次出现动摇。一开始只是条微不足道的细流，它从庞大的历史中分岔、喷溅出来，恰巧落在加州清光面前。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反复重叠、眼花缭乱的命运拼图，所有【河流】都奔向同一个终点。他还看见更遥远的未来，看见一身潇洒洋服的自己再次踏入这个房间，与那些红色的东西作战，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
而后他顺着时间追溯，他看见古高俊太郎被逮捕、桀屋突然关门、山崎先生在勘察情报。元治元年的加州清光并不懂太多复杂的政事，但他知道并确信一点——桀屋的事情是一切的导火索。那么、假如把这块拼图从河流中拿出来呢……？
他颤巍巍地朝细流伸出爪红褪尽的小手，带着不安、恐惧和一丝侥幸，找出属于【桀屋】的那一块，丢向在池田屋二阶客房门外徘徊的溯时军。
通向岔路的大门，在这一刻被打开了。
源源不断的悲伤从清光的怀里涌向他的脑海。
这些悲伤和绝望全都是贯穿过他心扉的利刃。
面前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付丧神，是无数个世界里注定消散、濒临破灭的自己。他——他们将未来的自己带向这扇门，并非为了挽回纷乱绝望的命运。他们只是想在无尽的冰冷的悲伤里寻找一个答案。
——如果告诉你一切，告诉你因果连环，告诉你历史的残酷，告诉你惨烈的终焉。
——当你知晓了这些，再次站在这个岔路口的时候……
【我】、还会选择同样的路吗？
加州清光笑了笑。他说。
“是的。”
听到这个回答，面前的付丧神先是一愣。然后，无数已然破碎的世界中，加州清光们也笑了。
“嘛——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万华镜般的视野逐渐变暗，眼前的重影慢慢消失、融合成一个画面。
身穿洋服的加州清光刚踏进房间、尚未迈出脚步，望月龟弥太刚摸到窗户的木栏杆，宫部鼎藏的刀还停在半空中，另一边的冲田总司使出平青眼的第一击，吉田稔磨刚摆出闪避的架势。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池田屋二阶的时间依旧静止着，闷热的客房里，两个幼小的浅葱身影面对面伫立，浑身血污的付丧神和清光手拉手，身形逐渐变得杂乱稀薄，“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这场战斗还没完——”清光掏出一个袋子。大和守安定不知何时悄悄把他的金平糖还了回来，还笨拙地塞在他的衣襟里，“你想知道的事情，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清光往嘴里塞进金平糖。失重感朝他袭来，冻结的时间终于复原。
“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闷热的夜风从窗口吹来。加州清光耳边重新响起嘈杂的激斗声，他迈出一步，重新冲眼前的敌人大声喝道。
“我是新撰组一番队的加州清光，来和我一决胜负吧！”
——to be continued——
※一点碎碎念
在我写这一章的时候有很多想说的，结果写完之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下一话就是结局，请大家一起见证清光的【答案】吧。
ps：
因为一些原因稍微做了些修改……等完结之后还会根据官方剧情再修一次的；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