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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义经组】《呼唤》

※刀剑乱舞原主与刀历史向合志《砂流》的参本文

※今剑、源义经中心,历史向

※本来说周末发的,今天捞到了源氏宝刀髭切,索性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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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 

今剑昂头透过窗棂向外望去,浓稠的黑夜缠绕在衣川馆四周蠢蠢欲动,黎明尚早,就连启明星都不见踪影。 

小天狗战战兢兢地收回视线,扫过全副武装守在佛堂门口的数名家臣。他们各个面色凝重、目光如炬,齐刷刷地与今剑一同看向佛堂正中央——佛像肃穆慈悲的面容之下,源义经双目紧闭端坐的背影。 

佛堂门被倏然推开,打破屋内近乎凝结的沉默。伊势三郎跌跌撞撞冲进来、跪坐源义经身后报告道。

“义经殿下,他们……藤原氏的军队来了。” 

话音未落,家臣们终于难以自制,他们眼中燃起烈焰、迸溅出悲愤的星火。和身后剑张弩拔的气氛不同,源义经仍安然坐于佛像前诵经。他把今剑的本体刀恭敬安放双膝正前,丝毫不为耳边听闻所动。 

军队足履踏进山中的脚步声远远传入今剑耳中。不一会儿,若隐若现的火光就代替遥远的黎明,在窗外黑夜中染起一片火红。今剑的拳头握得发白,难以名状的悲伤和恐惧让小天狗肩膀不住颤抖。 

“拜托大家去抵挡一阵时间,这是我最后的命令和请求。” 

源义经终于从诵经中抬起头。他静谧深邃的目光依次对上每名家臣的双眼,熄灭了一簇簇愤怒的火。剩下的话语毋须说出口,家臣们就已领悟主公的心意。 

“殿下请放心,您吩咐的事情,咱们什么时候失败过?” 

家臣们像出门邀功领赏般,面带可靠的笑容推门而出、义无返顾,其他刀剑付丧神也吆喝口号跟随离去。最后剩下武藏坊弁庆和薙刀岩融,二人俯身跪地、对义经行罢叩首礼,便头也不回地将佛堂抛之身后。 

今剑无力地倚在义经的身侧,那些朝夕相处的背影在他眼前被屋外的黑暗淹没,融化在盈满眼眶的泪水里,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剑揪住近乎撕裂的心口自问。悲伤如洪水涌上喉咙,他只能垂头梗咽。昏天暗地的窒息与绝望中,主从一行十余载踏过的每一处土地在付丧神眼前闪过,最终只剩坐拥漫山环绿中的鞍马寺停留在他视野中。 

仿佛想要抓住这一瞬的幻觉,今剑颤巍巍地开口,面朝主人轻声呼唤道—— 

“牛若丸。” 

今剑记得那一天,在传遍山野的诵经声中,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顶上,手托腮遥望寺门前长长的台阶。只见那个身着水干的孩童站在住持身边,正在与一位美丽的妇人道别。妇人只回望一眼便转身离开,任凭身后传来怎样的呼喊也没再回头。 

今剑的目光追随孩童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进佛声朗朗的大殿消失不见。他轻飘飘地飞下房顶,木屐在地面落下清脆的回音。他确定身后没跟着经常说教的和尚,就在四下无人的走廊上蹦蹦跳跳。等负责巡逻的僧人听见响动探头走来时,他早已溜得没影。 

山中日落来得早,夜晚的鞍马寺树影婆娑,连山风也鬼哭狼嚎。今剑踮脚走近住持安排孩童住进的偏房,把耳朵贴在格子门上试图偷听里面的声响。今剑转转眼珠、打算闯进去吓孩童一跳。可他手指还没碰到门框,房内人就已发现门外的付丧神,战战兢兢发出质问。今剑索性大大咧咧拉门进去,冲房内小小的人影得意地说道。 

“我是今剑,是供奉于鞍马寺的短刀!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但对方并未发出今剑想要的惊呼,耳边只有尖啸的风声回荡。孩童正瞪大眼睛盯着今剑,清澈的眸子在泪水映衬下闪闪发光。他打量付丧神一会儿,打断对方滔滔不绝的话茬,坚定地恳求小天狗带他飞回京城。 

今剑自然拒绝了他。孩童擦干满脸的泪水,朝娇小的付丧神走来,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叫牛若丸!如果今剑也无法离开这里,那我们就做朋友吧。” 

牛若丸一把拉住今剑的手,和清心寡欲的僧人们不同,这是双还没有斩断世俗、热血鼓动的温暖的手。今剑差点高声欢呼,但又随即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说道。 

“作为牛若丸的朋友,请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下——” 

小天狗起舞般旋转一圈,衣襟与发梢扬起美丽的弧度。等空气的流动恢复宁静时,短刀小巧的身形已经正坐于榻榻米上。 

“由三条宗近打造、供奉于鞍马寺的短刀今剑,我便是其化为人形的付丧神。”今剑严肃的表情没保持两秒就被笑容代替,“牛若丸,今天开始多多指教!” 

这便是他们的初次邂逅。 

自打来到鞍马寺后,牛若丸始终锋芒毕露、无心皈依佛门。今剑时常粘在牛若丸的身边,当牛若丸满脸不情愿地被拉去佛殿诵经做早课时,今剑总会从哪个掩人耳目的角落冒出来,做着鬼脸招呼牛若丸偷溜出去。少年就会趁住持和低头念佛的和尚不注意,一寸寸向门外挪动。等呼吸到室外清新的空气,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闹。 

“今剑,山林里真的有武艺高强的天狗大人吗?” 

跑累了玩累了,牛若丸跟着今剑爬上屋檐,一起遥望这片包围鞍马寺的茂密葱绿。 

“当然!不过他总是神出鬼没,牛若丸也想和天狗大人一起玩吗?” 

今剑悠哉地吹着山风,牛若丸却紧抱双膝没有答话。少年好几次想从山路跑出去,都在半路被僧人们找到带回,住持次次训斥也无济于事。每听见住持的责骂声和牛若丸我行我素的辩驳,今剑都觉得——这鞍马寺留不住他。 

“从今天起,你就是遮那王。”这天住持手握今剑的本体刀走进大殿,面带无奈但平静的微笑,叫住佛像下练字的两个孩子。 

“遮那王是光辉的象征,以后这就是你在鞍马寺的名字。”住持让牛若丸伸出双手,郑重地将三条派的短刀交予他,“这把供奉在本寺的今剑,今天就赠予你了。” 

今剑和牛若丸为这个消息面面相觑,主持朝二人点头示意,扣紧牛若丸握刀的十指。 

“今剑殿,从今以后请你好好保护遮那王,作为他的守护刀陪伴在他的身边。”主持的大手抚摸今剑的脑袋,毕恭毕敬地说道,“以后请称呼他为遮那王,可别忘了!” 

“太好了,我是牛若丸的刀了——!” 

今剑并没有把主持的话听进耳朵里,他围着牛若丸——鞍马寺的遮那王蹦跳,住持也只好苦笑摇摇头,念着佛号走远了。遮那王好奇端详起手中的短刀,他缓缓将利刃出鞘,短刀的刀身一被光亮舔舐,就绽出冰冷的光芒。 

今剑一改往日的调皮倏然跪坐,低头向手握短刀的遮那王行了个郑重的大礼。等小天狗再与他对视时,红色的眼眸里已经多出几分觉悟。 

“牛若丸已经是今剑的主人了。此后,请让我永远陪伴在牛若丸身边吧。” 

人子成长所需的岁月在今剑眼中不过须臾,鞍马寺宁静的四季不断流转,当年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一转眼已比今剑高上一头。自打开始在夜间偷习武艺之后,连这张面孔上原本温婉稚嫩的姣好,也逐渐浮现出凌厉的英气。 

他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今剑是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得知的。虽然大家全都遮遮掩掩不肯直说,但小天狗和遮那王还是一步步搞清楚真相。他是源氏的末裔、源义朝的第九子、源氏复兴的希望……当这些承载了仇恨与希冀的称号压在头顶时,他已经不是、也不可能再是鞍马寺那个在深夜哭泣的孩童了。 

今剑眼看围绕在遮那王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多,来往京城的黝黑小道上,起先只有自己一人随他左右。渐渐地,少年如同一盏照亮暗路的灯,引来无数彷徨夜幕中的苦行者,让五条大桥上徘徊的飞蛾也自甘扑火。如今这盏灯在黑夜里越来越明亮,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宿敌平家眼中足以燎原的火。 

不 断有人劝说遮那王注意行踪,不要再接近京城。那个容遮那王栖身至七岁的故乡,已然成了视他为眼中钉的堡垒,处处弥漫着危险的气味。这气味总是让今剑凭武器 的本能戒备起来,不知何时京城已不再是供二人夜游的乐园,周围藏满危机和杀意,他再也不能肆意陪主人玩耍,而是时刻谨记自己身为守护刀的职责。 

“遮那王少爷!您是讨伐平家的希望,请一定要下决心复仇!” 

牛若丸要离开鞍马寺了——今剑的预感终于成为事实。奥州的黄金商人吉次带来远方藤原氏的嘱托,专程前来寺里游说遮那王。商人说了很多让今剑听不太懂的话,却使遮那王的表情从疑惑到凝重,再从严肃转为亢奋,短短一个时辰的面谈堪比几天几夜般漫长。 

“我们要走了吗?” 

“我决定离开这里了,今剑。”遮那王的手抚上腰间的三条派短刀,“今日我们就随吉次大人动身出发,你准备好了吗?” 

作为一把供奉于此的刀,今剑从未离开过鞍马寺,惊异、留恋混杂期待使得他瞪大眼睛。随即他恢复笑容,用力点点头。 

“嗯!牛若丸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当晚,遮那王脱下水干,换上一袭行商的布衣,带短刀今剑一起乔装混入吉次信高的商队。他们最后一次遥望了这片把鞍马寺拥入怀中的山林,至此、源氏的九子出奔鞍马寺,踏入纷争世事,所有晨钟暮鼓和安之若素都将离他而去。 

他们顺利和城外的同伴汇合,武藏坊弁庆率先迎上来,跪地宣誓要以家臣的身份追随护卫在遮那王左右。弁庆身后薙刀付丧神大笑着抱起小天狗,今剑便顺势坐上岩融肩头,浩浩荡荡的商队就这样趁夜色远离京城的灯火,朝东北方的奥州平原前进。 

离开京城的遮那王已公然成为平家的敌人,商队牵着马匹、载着货物,他们翻过大山、越过崎岖、乘船渡海,甚至打败山贼,躲过平家派来的追捕部队,每一次都历尽困苦,靠遮那王的谋略才化险为夷。 

前方就是尾张国,是遮那王的父亲义朝大人的殒命之地。这一晚,逃离鞍马寺、一路朝北颠沛的少年换上崭新的直垂,年满十六岁的他在众目睽睽下端坐,割去飘扬的总角,戴上成人的乌帽子,完成了元服。 

三条派的短刀被郑重安放腰间,源氏九子清清嗓子,面朝所有人凛然开口。 

“我已不再是鞍马寺的遮那王。从今天起我的名字是——源九郎,义经。” 

哪怕并没有触上双手,与家臣们同在一旁围坐的今剑依旧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心中的热度。短刀对上自己主人——源九郎义经浑圆的眼眸,他看见里面闪烁着繁星般璀璨的意志。小天狗微微一笑,在四周一片行礼者中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祝道。 

“恭喜你终于长大,牛若丸。” 

“九郎殿下,马上就要天亮了。” 

放远望去,是铅灰而无际的苍茫大海。周围肃杀紧张的气氛混合黎明前山谷的劲风迎面打来,吹得今剑娇小的身板险些从马上跌落。他抓紧手中的半截缰绳,身子朝前方源义经的后背又贴近一寸。 

一之谷陡峭的顶端,今剑越过主人的肩膀向下看去,海边灰白的浅滩上,平家本阵点缀着火把的光芒,看上去宛若零星散落的虫蚁。源氏与平家的战争一度陷入僵局,这次战斗将直接决定他们能否占据先机。此刻,讨伐平家的万骑大军正从东边浩荡行进而来,等开战的号角一响起,源义经就会率领部队从脚下的急坡纵马而下,从后方直捣对方的大本营。 

这前所未闻的奇袭战术,让紧挨义经身侧的武藏坊弁庆和他的薙刀血液沸腾,几乎同时大笑了起来。被这爽快毅然的笑声所感染,他们身后的将士们也士气大增,做好赴死冲锋的觉悟。源义经回过头对小天狗凛然一笑,与可以在战场上肆意厮杀的岩融不同,今剑的本体只能作为贴身守护刀,被主人小心揣进怀里。 

哪怕只是短刀,也要竭力地战斗——无法尽情与牛若丸并肩作战的阴霾被主人的笑容一扫而空,今剑抬头向东看去,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漆黑的夜空连星光都隐匿了身影。东面的大军还没有进攻的动静,今剑脑袋里突然回忆起——自打他们离开奥州平原的藤原氏,前来投奔镰仓的兄长源赖朝,已经过去四个春秋。 

今剑敬爱藤原家的主公大人,那是一位睿智又温柔的长者。十六岁的源九郎跨越漫长的旅途前来投奔他,藤原大人不仅连同家臣们一起收留,还视九郎如同己出。在那片远离京城纷扰的平原上,昔日稚气未脱的少年成长为优秀的武士,眨眼间已度过了烂漫的六年。 

源九郎二十二岁的时候,远方传来以仁王与源赖政要举兵打倒平家统治的消息。虽然不久之后以仁王与赖政大人就因战败而自刃,他留下的火种却迅速在源氏后裔中绽放出光芒。九郎那位素未谋面、被流放伊豆的兄长源赖朝也揭竿而起,很快就在镰仓地区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这 些都是九郎讲给守护刀听的,但今剑并没有听得太懂。他只知道牛若丸带上所有同伴和藤原大人道了别,头也不回地去和哥哥重逢。在那之后,九郎义经便经常在战 场上出生入死,今剑始终伴随在他左右,他们和很多人战斗,有平家也有源氏。九郎却未尝败绩,就这样,有人称呼他为——战神。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山下传出战斗的厮杀声。从正面进攻的大军已经赶来,寂静的一之谷顿时荡漾着剑张弩拔的杀气。源义经举起手中的号令,洪亮有力地大喝一声—— 

“诸位——我们上吧!” 

策马扬鞭声回荡于耳边,今剑瞪大红色的双眸。他们胯下的战马冲到陡坡前端一跃而下,健壮的马蹄踏上近乎垂直的山谷朝平家的本阵冲去。强大的惯性让风都发出了撕裂的惨叫,急速的失重感令所有人忍不住发出低吼。小天狗隐约嗅到血的气味,刀剑的本能让他感到一股来自心脏的悸动。 

“一起冲啊,牛若丸!” 

今剑的喊声混进呼啸的风,转眼就淹没在奔腾的马蹄声中。惊心动魄的急坡冲锋转瞬结束,领头的义经率先借着惯性冲进平家阵营中,拔出太刀薄绿砍向毫无防备的平家士兵。紧随而来的弁庆指挥岩融肆意收割敌人的性命,小天狗也跳出马背,趁乱在敌营中灵活起舞,用小巧的利刃给予漏网之鱼致命一击。这支仿佛从天而降的部队让平家完全乱了阵脚,就连前方正面迎击的部队也闻声逃窜。等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平家残存的主力已经乘船从海路逃走,一之谷只剩下满地横尸的狼藉。 

日出的光辉撒在海面上,反射出美丽的波光。今剑顺着这道光芒看过去,屹立在前方的他的主人——源九郎义经——牛若丸,真的就像战神一般耀眼。 

能成为牛若丸的刀,真是太好了——今剑从心底地为此骄傲。 

然而那时今剑并不知道,太过灿烂的光芒终究会招致灾祸,才点燃了今日烧尽衣川馆的大火。 

“检非违使少尉九郎大人,恭喜您回到京都故乡。” 

当源义经携一行家臣和胜利的捷报返回镰仓时,迎接他们并不是兄长的赞许和奖赏,他们甚至还要千里迢迢前往京都做代官。不久,身在京城的义经没有请示镰仓就接受了天皇的册封,时任从五位左卫门少尉兼检非违使。从此,源义经被世人称为“九郎判官”。 

今剑并不喜欢那位源赖朝大人,甚至对他有种本能的畏惧。可他知道那是牛若丸敬爱的兄长,是源义经在世上仅存的血亲。京都和平的生活漫长又无趣,就连昔日城中玩伴也全都毕恭毕敬地尊称义经为九郎殿下,唯独今剑固执不改口,义经也并不介意。 

对小天狗而言,他的主人有一颗赤诚无垢的心。无论别人如何唤他,牛若丸始终是牛若丸,从未被世间的诸多纷扰侵染。 

平家还没有完全被打倒,他们凭借强大的水军在海上进行顽抗。义经却仍未被兄长重用,在京都被放置一整个秋天。今剑在黄叶尽落的庭院里,常看见牛若丸焦虑不安地望向镰仓的方向。直到天气转寒、大雪纷飞的第二年正月,九郎判官才重新被命令追讨西国的平家。 

源氏集结多国水军共计八百四十艘战船准备迎战,西国的天气逐渐回春,不觉间已是初春三月。节节退败的平家弃守屋岛,撤向据守在长门国的坛之浦,结集五百余艘战船,海上最终决战一触即发,源氏与平家互相纠缠数十载的宿怨也将在此了结。 

海上的清晨丝毫没有温暖与和煦,今剑跟随源义经立在源氏战船的最先锋,冰冷的海水伴随波涛飞溅四散。在他们身后,以武藏坊弁庆、伊势三郎为首的家臣们站成一排,连付丧神们也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去取平家人的首级。 

随判官一声令下,源氏战船上万箭齐发,弓箭手们集中狙击对面平家的舵手。原本占据地利上风的平家失去控制船舷的士兵,瞬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经过早上的远战,午后时分两军终于交锋冲撞在一起。 

残 酷的白刃战拉开帷幕,九郎判官趁势率领众将登上平家的战船,诸位家臣和付丧神开始了尽情的狩猎。护住主人的后背,三条派的短刀与薙刀也毫不怠慢地浴血奋 战。平家士兵接连被勇猛的源氏士兵砍落海中,士兵们士气高涨,一个个不畏死亡,势如破竹地攻陷一艘艘战船。就在平家战败已近乎定局时,一个身着平家甲胄的 人影映入今剑眼帘,那是只身一人前来与源义经一决胜负的平家将领平教经。 

不肯接受败局的平教经提刀径直走向源义经,窄小的战船让判官根本无处闪躲。这个如同鬼神般的武者朝他们迅速逼近,已经来不及防卫了——今剑此刻已做好替义经挡下这一刀的觉悟,只听义经对自己大声喊道—— 

“今剑!跳!!” 

短刀的惊呼尚未入耳,义经已拉上他的手,面朝隔壁的战船、宛如轻盈潇洒的天狗般一跃而起。他们在半空中以精巧的动作回旋、下落,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九郎判官和他的守护刀已经站在了对面的船舷上。 

平 教经呆然片刻,立马追击过去。这一次今剑不再有任何犹豫,随义经跳向下一艘战船。荡着狂澜的海面上,大小两只天狗竟在平教经的紧追下接连跳八艘战船。当他 们最后在第八艘甲板上站稳时,对面的平教经已筋疲力竭。无力再战的他已然认输,他揽住两名前来围攻自己的源氏士兵,露出无畏的笑容,面朝汹涌的海水决然一 跃、再也没有浮上来。 

平家军队大势已去,随军女眷们肃穆地沿船舷站好。她们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做完祷告,携幼小的安德天皇和天丛云剑一同纵身跳下,华美的单衣在蔚蓝海面上接连开出片片繁花,最终还是纷纷沉入深海。 

等历经血洗波澜的海面终于回归平静时,已是落日时分。夕阳从云端露出慈悲的面容,播下昏黄的光辉。目之所及,平家舰队红色的旗帜尽数倒下,千疮百孔的战船也狼狈不堪。而源氏武士们则簇拥在源义经周身庆贺欢呼着——这场战争,是源氏大获全胜。 

平家已灭大仇得报,天下已再无抗衡源氏的敌人。那时的今剑忍不住幻想——立下大功的牛若丸,定可以大获奖赏吧?他会带所有家眷回镰仓,作为后盾镇守在兄长大人麾下,为建立美好的新国度而倾尽心力奉献。自己将作为守护刀,就这样伴他走过一生。 

可当九郎判官押解着平家俘虏凯旋回归镰仓时,赖朝大人却命他们只需交出犯人,甚至还禁止判官入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如脱缰的野马般失去控制——义经字字血泪的书信没有消除兄长对他的猜疑,铁石心肠的源赖朝依旧不肯让他入城。心灰意冷的他返回京都任职后,宅邸竟遭到刺客深夜的偷袭。 

“九郎殿下,想趁深夜将我们杀绝的是镰仓殿下的旨意,您还不明白吗?!” 

真相和绝望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剜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源赖朝终于对亲生弟弟痛下杀手。源义经久久伫立在黑夜里,无人敢打搅他的悲痛。哪怕隔着老远,今剑也能感受到义经冷得吓人的体温。他想代替牛若丸哭泣,眼泪却尽数干涸,只留下心中的万丈沙漠。 

这一天起,命运朝无法挽回的方向狂奔。翌日,义经上奏天皇请求下令讨伐镰仓。可他怎么会是源赖朝的对手,退败只是迟早的问题。没过多久,镰仓以武力要挟朝廷追捕义经,他只能带上最亲近的家臣眷属,踏上四处辗转避难的逃亡。 

就像曾经奔向北国的那场苦旅,十六岁的牛若丸怀揣守护刀跟随商队北行,一切宛若昨日历历在目。如今他们一路上历尽生死苦难,躲过重重追杀,最终还是回到了奥州平原。 

“九郎殿下,欢迎您回来。” 

历经十三载春秋他们回到当初的原点,藤原氏再次收留这群伤痕累累的归人。今剑随源义经面见藤原大人,四目相对时,短刀发现那位慈祥睿智的大人老了。 

温柔的藤原大人给予他们最安全的接纳,在那段短暂的时日里,今剑一度以为自己回到十三年前。牛若丸还会带他策马游历,弁庆会拉上岩融教训藤原家的新人武士。义经主从安然平度了一段短暂的和平,直到藤原大人停止呼吸,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原来人和刀不一样,是会老的,也是终究会死的。这是今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来自生命的残酷。从此奥州再无庇护源义经之人,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暗。 

“牛若丸……?” 

今剑回过神来,无助地呼唤主人之名。他以为自己重走了一遍漫漫长路,怎料只是恍惚中的回望一瞥。他依旧身在危机四伏的衣川馆,已非少年的源义经就坐在自己面前诵经。不久之前,藤原氏后人终于屈服在镰仓的威逼下,同意将源义经交出。现在,他们来了。 

点燃箭头的飞矢如夏虫般射向屋顶,发出砰砰的声响。今剑又颤抖起来,他畏惧的并非敌人,而是眼前牛若丸看破生死的面庞。这张美丽、无畏的脸生生剖开付丧神的心,往里塞满绝望。决心不与藤原氏短兵相接的源义经,终于在回响的厮杀声中停止诵经。今剑迎上主人的双眸,他确信自己恐惧的源头——主人已不会迎战,一心赴死。他的牛若丸要离开了,他就要永远失去牛若丸了。 

这时,满身染血的弁庆推开佛堂大门,在岩融的搀扶下冲进来。屋外败局已定,弁庆专程前来做最后的道别。他们双眼圆睁怒瞪,简直要把主公的容颜刻进魂魄一般。 

“殿下,如果有来世,我仍会追随您到天涯海角。” 

弁庆话音未落,今剑的眼泪就已溃然决堤。义经平静点头,眼眶中也盛满泪水。他向弁庆回一个深深的叩首礼,这是为主从十余载羁绊送上的最无声的致谢。 

“如果有缘,我们定会再次相见。” 

岩融擦去小天狗脸上的泪水。说罢,薙刀付丧神追上弁庆的步伐,两个高大的身影夺门离去。而后,源义经面向衣川馆的卧房将利刃出鞘。短刀对主人的觉悟心知肚明,他擦干眼泪、一如他们鞍马寺初识那天行礼正坐。 

“请使用我吧,牛若丸。” 

昏暗的光线下,义经的女儿和妻子乡御前还在熟睡。义经与今剑对视后,刀刃指向妻女二人。付丧神轻巧地举起右手,无辜者的脖颈在刀光下闪耀白光。如同枝头繁茂的花朵坠入流水般,黑暗中毫无迟疑地、接连响起两声沉闷的回响。 

等他们从卧房里出来时,小天狗的衣袖已经染满鲜血。格子窗外的天空微亮,透过缓缓升起的日出,源义经看见在佛堂门外一个黑影屹立,上面密密麻麻插满弓箭——武藏坊弁庆,以立往生换来主公最后的从容。 

源义经回到佛像前,与守护刀相对而坐。今剑还有一肚子话想说,此时却只字难言。

源义经憎恨源赖朝吗?憎恨藤原氏吗?这些问题在此刻全无意义,作为一把刀,今剑并不懂那么多人类复杂的情感。但他知道源义经一定会摇头,因为唯有爱才能使恨更刻骨长久。 

“今剑明明是我的守护刀,却要在最后为我做这种事情。对不起。”源义经目视前方,他的视线早已穿过门墙,落在更遥远的彼岸,“真想再回一次鞍马寺,一起在山林中玩啊。” 

付丧神任由眼中泪水奔涌,也没皱眉一下眉头。他对源义经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时,红色的眸子里已无半点迷茫。 

“……我将要守护的,不仅是您的性命,还有您的尊严。” 

这是三条派的短刀今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呼唤。 

“义经殿下,能成为您的刀、是我在漫长的岁月中最大的幸事。” 

今剑记得那温热刺眼的鲜红,在他眼中绽开绚烂的花朵。之后,漫天火光烧灼他的五感,他疲倦得再也不想睁眼,任凭自己沉入了时间的暗流。 

——我的主人,有着壮丽、璀璨而悲伤的一生。他的名字是—— 

源义经,文治五年闰四月三十日在衣川馆中自刃而亡,享年三十一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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