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企鹅

一个文堆,碎片世界的暂存地✨
玻璃糖型写手&主催冰月/りきあ🐧喜欢剧情精彩的作品
微博@冰月企鹅_極
刀剑乱舞 |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冲田组溺爱双担🌸
明日方舟 | 浮士德&梅菲斯特♫舟浮梅🎼
冲田总司&新选组历史粉♫

© 冰月企鹅
Powered by LOFTER

【刀剑乱舞】【冲田组】《月下丽人》※05·终章

【刀剑乱舞】【冲田组】《月下丽人》※05·终章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新选组、冲田总司中心

※冲田组,无明显CP成分

※历史向,因故事需要会有各种历史的杜撰曲解改编,请以实际史实为准

※含有自家本丸的海量二次设定,原创审神者出没

※涉及真实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果有考据上的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

※故事标题致敬TV动画《尸鬼》ED2《月下麗人

〓目录索引〓

前文请戳→※00 ※01 ※02 ※03 ※04

《月下丽人》本宣及通贩→※※※

前作《惊蛰》→※※※

 《惊蛰》本宣及通贩→※※※

前作《镜影逆行》→※※※

《镜影逆行》本宣及通贩→※※※

久等了!这次是足有两万字的最终章,这个故事也终于迎来了终幕;;

很长,有点燃,高虐

 

第五话·终章

 

*

水洼在脚下激起波纹,倒映亮得出奇的清澈夜空,在那当中并没有月亮的影子。

加州清光走出深巷,趁对面新撰组不动堂村屯所门口守夜的队士不注意,像只敏锐的猫儿迅速穿过大街、闪身藏进另一侧暗影中。他足下高跟靴子踏进地面积水,把映入其中的无月夜色踩得粉碎。

深夜的堀川通寥无人迹,他的行踪也不过是窸窣蠢动的一丛黝黑,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他探头往街道上侦查,屯所大门依旧紧闭,两侧的诚字灯笼如同一对眼睛,回以他拒绝的惨白光亮。

清光打了个哈欠,想从月相方位判断时间,他抬起头才想起明天将是朔月,天空布满繁茂璀璨的星星,把月影藏匿无踪。他只好从衣襟掏出通讯器,边点亮电源边发出联络。

伴随断断续续的讯号,屏幕上呈现一行扭动闪烁的字迹。

1868年7月18日(庆应四年五月二十九日)夜,亥时,京都不动堂村。

“安定,你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接通比预计花费了更多时间。一阵刺耳杂讯之后,通讯器里传来了大和守安定的回话。

“还没有……后门完全无人出入,屯所里也没有出现异动。”

“那、你们几个继续守在原地,我再靠近点过去看看情况——”

清光把仪器收回怀中,重新检查了系在腰带上的红鞘打刀。已经不需要乔装了,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第一部队全员都换回平素的衣装。清光准备妥当后猫下腰朝堀川通潜去,遍地星光还不足以照亮他的身影,他不发出一点声响,黑色洋服轻易就融入了黑暗。

昨日傍晚那场意外对峙结束后,他们目送这个时代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返回了新撰组屯所,包围在不动堂村四周的混沌气息立刻散去。被识破伎俩的修正者们没再继续明目张胆地现身,甚至完全隐蔽了行踪,让调查再次陷入困境。

可毫无疑问,这个时代并非他们一开始认为的那般自然。结合近日调查得来的情报,他们终于可以得出最终结论——

它看似洁白无垢,却早在暗里被啃得千疮百孔。

清光沿屯所外墙潜行,试图寻找可以攀上高处的地方。事实上,自昨晚两个付丧神回去之后,新撰组屯所就弥漫奇怪的氛围,虽然巡逻队伍还是照常出行,却完全没有冲田总司与两把爱刀的身影。

他就知道一切不会那么顺利,那个加州清光明显不同于这个时代其他的存在,况且以他对自己和安定的了解,如果两个小付丧神确实和他俩一个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思考之间,清光已灵活跳上屯所隔壁那栋民居的屋檐。他悄然爬上屋脊,躲在视野开阔的角落向宅邸院内眺望。这座不动堂村屯所有着超乎想象的广阔,走廊上零星散落着数盏灯火,他费了好大劲才和脑海中的结构图对照完毕,锁定冲田总司所住的那间屋子。

隔过树梢,他看见屋中烛光摇曳不停,有数个人影在晃动。待确定了他们仍留在屯所中,清光放心地深呼吸,倚靠在屋脊上让紧绷到现在的神经得到暂时休憩,他红玉般通透的眸子眺望一圈,把这宁静而闷热的夜刻进瞳中。在此诞生的奇迹马上就要迎来终幕,他打从心底想再多看几眼,再多留驻一会儿,让这个不可思议的短暂盛夏深深印入脑海。

如果想要打破已被宣告的桎梏,新撰组的人必定会在今晚做出行动。时间正朝前奔涌,再过一会儿就是五月三十日凌晨,清光重新调动感官,让心跳和分秒流动的速度合为一体。

静夜中蓦地传出微弱的拉门声,清光竖起耳朵沿声音的方向侦查,视线立马捕捉到屯所走廊上偷偷摸摸的那个小家伙。只见这个时代的加州清光探出小脑袋,从冲田总司房间隔壁的空屋内钻出来,一双红眸机敏地在格子门前来回查看。他警戒着走出房间,然后向漆黑的屋里做出几个手势。

“……清光君,大门外守夜的人准备换班开门了。”

骨喰藤四郎护在清光身后,站在屋檐下用极轻的声音提醒道。清光没立刻回话,目光紧随院中的动静——从那间没点灯的空屋里,陆续又窜出一大一小的人影,他们紧贴走廊阴影往大门口走去,没有惊动一草一木,若不是清光爬上屋脊监视屯所,恐怕没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看来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非常沉得住气啊……”

对于清光的低声感叹,骨喰无言表示赞同,继续窥探夜幕中的新撰组屯所。清光目光始终跟随三人,直到他们消失在玄关前才从房檐一跃而下。在他轻盈落地的同时,屯所大门被嘎吱推开,负责驻守后半夜的队士出现在门口,和打着哈欠的守夜人简单交接后互换了岗位。

刚才看到的三人并没有在大门现身。清光耐心地守在暗地,待交接双方安顿好、又过了约莫十分钟,他看见有几个黑影爬上宅邸边缘不起眼的外墙——先是加州清光攀上墙头,随后大和守安定和冲田总司也跟着翻越高墙,他们谨慎地跳出屯所、踏上堀川通,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北扬长而去。

“总算出来了,真是姗姗来迟呢……”清光咂咂嘴,对骨喰吩咐道,“我过去跟上他们,你去找其他人汇合、继续监视屯所,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络安定带大家来找我的——”

骨喰点点头,和清光往各自不同的方向奔去。

那三人很快窜入暗巷,挑了条交错纵横的捷径向前奔跑。清光努力保持安全距离,在他们身后如影随形。京都窄巷里铺满星光,冲田总司轻车熟路地带领两个爱刀付丧神穿过一条条小路,经过西本愿寺也并未驻足。清光一路跟踪来到五条通,见三人继续钻进西北方向的巷子,立刻明白了他们此行目的地。

“……安定?快带鲶尾和骨喰一起来,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清光接通通讯器,随便掏出块手帕系在脑后遮住面容,“就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了,这就赶过去!”

从五条通往西拐进壬生川通,穿过几栋沉睡中的民居,再闪进小巷子,很快就踏上了清光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头的坊城通。随着熟悉的风景越来越近,清光确定了自己推断是正确的。

——他们要去的是壬生寺。

道路前方,寺院肃穆伫立在澄澈夜色中。头顶明明没有皓月,周围却比他们刚来到京都的那个满月之夜还要明亮,青石板和石子路在这诡秘的光芒中泛起苍白,让清光感到不寒而栗。前方三人在寺门前停下脚步,看样子是在犹豫要不要潜入。一番交谈后,那个加州清光率先走上前,用白皙的小手推开了壬生寺大门。

沉重木门在幼小的加州清光推动下徐徐敞开,发出一声绵长闷响,惊飞了门檐上栖息的几只鸟雀。这声音宛如号角、也唤醒了周遭潜伏的污浊,笼罩壬生寺的白光突然开始跃动,继而被整个染上猩红。

顷刻间,清光心口砰咚砰咚地高鸣,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警报——有极其危险的东西要来了。

光芒以心跳的节拍闪烁不停,这光的源头也逐渐出现在视野中。在壬生寺正上空,一团鬼火形状的瘴气正在飘忽跳动,光晕从中不断泄出、扩散,很快就会将整个坊城通侵染。而开启这一切的加州清光,脸上只是闪过俄顷的惊讶,随即双臂用力将大门整个推开,招呼身后二人跟上自己。

在这般诡异的光景里,幼小的大和守安定面露胆怯、躲到冲田总司身后,双手紧紧抓着主人衣袖。而腰间佩了两把打刀的青年则站在原地没动,他神情严肃地朝那个加州清光说了些什么,红眸的小付丧神听了连忙慌张点头。

清光并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在看到那光芒真面目时,他就已全速朝三人飞奔过去。如果他猜的没错,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什么身份和后果,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阻止他们。

“千万别进去!”

坚硬的鞋跟狠狠在地上踏出清脆响声,迸发出这幅身躯所有冲力,清光奔至三人跟前只用了数秒。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住,壬生寺门口一人两刀同时朝他投来视线。

“咦、你是……”

清光不顾身旁冲田总司发出的困惑,一把将那个加州清光从木门前推开,再伸手用力揪起他胸前的红色围巾,将对方娇小的身子整个拎起。

“你这……!明知道他们不是善类,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愤怒不可自制地奔腾,咯吱咯吱往清光脑门上涌,他拼命抑制情绪、还是忍不住低吼质问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是啊——他们答应我了,一定会带总司和我们离开京都,屯所的大家好不容易才相信我说的话呢。”幼小的付丧神被清光粗鲁地抓着衣襟,脚尖都快离开地面,可他没有反抗,只是用和自己一样的五官骄傲地笑道,“现在已经不用害怕了,我顺利地带了总司和安定来到这里,接下来就……”

“你简直是在自投罗网!那帮家伙目的就是把你们——”

“那个、我说——能打断一下吗?”

始终安静站在后头的冲田总司清清嗓子,拍了拍清光的肩膀。被他触碰到的一刹那,清光全身血液似乎都凝结了。付丧神僵硬地扭头,正对上青年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清光说新撰组被坏人监视了,土方先生派来的接应人藏身壬生寺等待救援,我们才悄悄过来的……所以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是清光做了什么错事吗?”

冲田总司将另一个爱刀付丧神护在身后,歪起脑袋继续质问,

“如果是那样,我先替他道个歉,不过……清光说的坏人,不会就是你们吧?你和你那群同伴的闹剧,还有暗中的小把戏,是不是也该告一段落了?”

冲田总司脸上虽然在笑、语气中却带了冷冽的责备。他说罢定定凝视了清光片刻,然后又突然放松了警惕,

“哈啊、总觉得很久以前就见过你呢……这么罕见的红眼睛,真是让人过目难忘的漂亮啊。”

清光骤然愣住。

顷刻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把肩负的所有使命忘得一干二净,他嘴唇嗫嚅良久、竟没能回答对方一个字。

“总司快离他远点!这家伙是来害你的!”

小小的加州清光边喊边挥动手臂,可他话音未落、壬生寺里院就升腾起团团黑烟,从大堂里迸裂出来。它们张牙舞爪,不祥的红芒在烟雾内部噼啪闪动,径直朝四人的位置蔓延开来。

“糟了、你们快跑!”

清光大喝一声,把小付丧神拦腰提起,另一只手想抓住其他两人,却扑了个空。

“冲田君危险啊!”

比他还率先做出反应的是一直没吭声的大和守安定,他几乎本能地把冲田总司往后推,试图用幼小的身形保护主人,结果他反被冲田总司单手拽住。青年将打刀揣进怀里,和清光一起往反方向狂奔,可他们没跑出几步他就停住了脚——在坊城通边缘,方才开门惊飞的鸟雀横尸在地,这附近明显已完全被封锁。

“又是老掉牙的伎俩,真没意思……啧、安定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清光把臂弯间使劲踢腿挣扎的小付丧神往后一扔,护在三人前方做好只身对抗的准备。他抽刀摆出平青眼起势,聚精会神伺探寺院中黑雾的动向,他脸上用来遮挡的手帕在慌乱中被扯掉,金色耳饰暴露在红芒之下、摇摇晃晃发出反光。

“你……莫非……”

他隐约听到背后冲田总司的惊呼,还没传到耳中就被蜂拥而至的风压吹散。以壬生寺为据点的敌人将恶意全部展露,腥臭的瘴气迎面扑来,咆哮着想将这个时代的三人吞噬、化为己用。

清光举刀突刺而入,从刀尖传来粘稠沉重的暧昧触感,感觉恶心极了。随后他反手将刀锋一转、横向将瘴气整个斩断,那些触须般缭绕的东西被砍得七零八落,跌在地面很快就烟消云散。

“喂、你!保护好那个人跟大和守安定,千万别让他们被这东西碰到——”

甩掉打刀沾上的漆黑雾霭,清光对身后的红眸付丧神喊道。跌坐在地的那个加州清光听了腾地站起来,挡在冲田总司和幼小的安定前面,红眼睛里充盈着闪亮的怒火。

“那个人……?你竟然这么称呼他?”

比他矮了一截的付丧神,像誓死保护巢穴的鸟般张开手臂,冲他大声质问,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叫他‘总司、总司’的吗?你难道不是我吗?!”

——是啊,为什么呢。

他惊异于对方疑问的刁钻,就好像结痂被重新撕裂,这个自问无数遍都无解的问题,他一时也找不出搪塞的答案。时间并没留给他思考的富裕,他看见壬生寺中重新聚拢新的雾霭,当中还有数个攒动的狰狞人形。

“真是羡慕你啊——”

清光丢下一个如同自答的回应,重新将刀刃朝向前方蠢动的黑暗。在计划全部被揭破的现在,这群修正者已经不再隐匿自身存在,反而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战术。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是同样的卑鄙,同样的不可饶恕。

这时,耳边飘来金属撞击的模糊声响,其中还混杂了尖啸的人声。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对面气势汹汹的敌刀们竟也有些乱了分寸。而后,一道紫色闪电从天而降,将壬生寺上空的那团瘴气劈成两半。

“不是吧,在这种时候……”

清光瞪大眼睛,突如其然的变故让一触即发的僵持彻底中断。闪电在劈碎瘴气之后,迅速在空地上分裂缭绕。与其同时,封锁坊城通的幕墙也被击碎了,更加清晰的声音从裂缝倾泻涌入,清光立刻分辨出了那个熟悉的声线。

“………在哪…里……清…光……”

他连忙四下张望,终于在通往前川邸的方向看见了大和守安定的身影。在噼里啪啦四处分裂的闪电中,声音和影像越来越真切,他看见安定和鲶尾他们在和什么人对峙,正非常艰难地往壬生寺这边挪移。

“清光!听得见的话,快带他们撤退!”

安定的呼喊终于传了过来,付丧神瞪大蓝眼睛、拼命朝他传递着警告,声嘶力竭的声线同时从空气和通讯器中播散,混合成二重奏。清光惊愕地转回视线,恰好看见有个硕大的阴影凭空出现在壬生寺门口。它挡住了漫天弥散的星光,手持凶猛残暴的长枪,正以压倒性的杀意扫视周围一切风物。

“是检非违使!他们追过来了!!”

 

*

加州清光比任何人都祈盼着。祈盼着这个奇迹是无垢的。

那天当他与大和守安定走出位于四条通的医馆时,遮天蔽日的骤雨刚刚远去,将灿烂夺目的炎阳抛在身后,那副半晴半雨的光景印在瞳中,和他胸中积酿的心情有几分相似。

第一部队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十天,一度陷入僵局的调查总算有了眉目。桌上摊开的新撰组大事件年表被他一个接一个画了叉号,仅剩的几个关键也即将得出结论。

“……那么、这个时代的永仓新八和原田左之助也没有脱队是吗?”

清光提笔,又划去一行文字。在这场调查远征中,不仅他们六人在1868年的京都奔波,本丸其他同伴也在努力收集情报。他们刚接到来自本丸的通讯,前往流山方面进行调查的另一支远征队伍终于查出有效的证据。同时派遣两支部队前往同一条历史之中,对审神者而言是需要冒大风险的违规操作,但为了尽力给清光他们提供帮助,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也就是说,近藤先生那时能从新政府军的围剿下逃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安定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紧盯这些叉号,“也太巧合了……这么多小概率可能性同时发生,简直是被谁安排好的一样。”

“没错,据说有几次还是当事人临时改了主意……实在是奇怪。”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发生的历史,就越能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这种感觉就像在本该光滑无瑕的镜面上找到一条缝隙,想顺其而下探个究竟,却发现缝隙背后满是崩塌溃烂的裂痕。而属于这个时代的“缝隙”,正是那些同样可以更改流向、却依旧朝原本道路前进的事件。

“你们都不喜欢的那个叫伊东甲子太郎的人,关于他的历史完全没有被动摇呢……还有那些几乎可以称作‘必然’的事情,也没有一件发生改变,有趣、有趣。”

笑面青江笑呵呵地啃着西瓜,喃喃出自己的看法,

“过于完美了,就像被什么人精挑细选过,刻意避开所有阻碍和悲剧,专程把有可能发生的可能性挨个找出来,然后引导当事人使之发生、连成因果……啊,是我瞎猜的哦。”

突然成为同伴们视线的焦点,青江不好意思地笑笑。清光和安定睁大眼睛看着他,方才那些话正是他们心中隐约成形却犹豫不定的想法,经由胁差口中说出,立刻变得富有说服力。

“确实……像是冲田先生没能参加伏见鸟羽之战啦、那个伊东带着同伙集体脱队组成御陵卫士啦、新撰组屯所两次搬迁啦,这种难以调和化解的历史,都没有受到影响……”鲶尾夸张地点头附和,“有种某人躲在背后使尽了小聪明和小伎俩的感觉。”

房间里随后沉默蔓延,大家各怀心事,结束了这场会议。清光在脑海中反复咀嚼同伴的话语,阵阵寒意钻进他肺腑中。

如果当真如此,那这个世界背后隐匿的意志和阴谋,就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恶劣。

桌上的大事件年表上还剩下最后两个名字,那是存在于这条历史线中,最初也是最大的两个谜题。

——“加州清光”与“冲田总司”。

抱着亲自验证这个核心的想法,那一天他们分了三组各自执行任务。除了继续监视新撰组屯所的二人,鲶尾藤四郎与山姥切国广一同去了河原町,而清光和安定则绕道至四条通,摸索走进那栋药味缭绕的建筑。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时候冲田师父病得可不轻啊,我们差一点就要通知土方副长他们去做最坏打算了。”

在这一带口碑颇好的医师先生,是当年新撰组还驻扎壬生村时的老相识。他用很是怀念的目光翻阅桌上书笺,把其中一页指给付丧神们看,

“冲田师父真是不可思议的人,那么要命的风寒竟然都能挺过去。再后来啊,我们又去屯所复诊了几次,眼看着他气色一次比一次好,最后还嫌药太苦不想喝了,我就知道他这病已经好咯。”

窗外的电闪雷鸣已经停止,暴雨正翻滚着往南行进,昏暗灯光下,书页中那几行手写字迹清晰印入清光眼中。

——元治元年十一月,出诊前川邸,病患冲田总司,染恶性风寒。

“在这之后呢……?”一道闷雷从空中轰然降临,惊得医生打了个冷战。也许是雷的余音过于震耳,安定双唇不住哆嗦,半晌才继续问道,“再后来……冲田君、啊不,冲田先生还得过什么病症吗?”

“没有,他健康得很呐!而且冲田师父好像不太喜欢上医馆来,等他们搬去西本愿寺之后,我就更不清楚了。”

能问到这些已经足够,清光和安定交换了眼色,借口他们要趁雨停快点赶路,向医生道过谢就推门离开了。

“……竟然这么轻易就……冲田君……”

安定不顾撒在肩头的雨低垂脑袋,清光把伞撑起打在他头上,二人并肩在淅沥落雨的街上走出老远,他才断断续续开口,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个时代里的冲田君……可真是万千幸运的集合体……”

“也是万千不幸的集合体呢,某种意义上。”

接上安定的话,清光淡淡吐出叹息。付丧神们在放晴的天空下回到岛原旅馆,其他同伴都还没回来,他俩坐在悠然晃动的烛光中各自思忖,谁也没再率先开口说话。

原本应该从元治元年盛夏开始出现肺病征兆,逐渐发病、虚弱枯槁的冲田总司,在这个时代得了一场几乎丧命的风寒。连日高烧昏迷与咳嗽没有把他打倒,他以坚韧的生命力战胜了病痛,以奇迹般的几率痊愈,并用健康身躯迎来了庆应四年的夏天。

不对,这本身就是奇迹。

它美丽绝伦却脆弱不堪,宛若孑然度过无数个漆黑暗夜,悄悄绽放的一朵昙花,那绮丽的模样太过耀眼,在还没来得及盛开之时,就已吸引了肮脏丑陋的蚊虫的窥视。

至此,他们推测的结论愈发清晰,但还差最关键的一环没能挖出——为什么他们依旧找不到任何历史被扭曲的痕迹?历史修正主义者们究竟躲在哪里?

直到这一刻,清光依旧祈盼着。他祈盼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是他们过度猜疑的徒劳,那些美好得令人害怕的巧合,全是真切存在于此、从未被他人触碰的奇迹,他甚至想象过第一部队无功而返、集体挨骂被罚的场面——可如果这个错误的世界真的没有溯行军,那么作为正统历史的守护者,他们应该继续将之化为正确吗?

被认定为错误的幸福,是应该存在的吗?

“所以我、在知道了土方先生他们的事情时,有那么一霎那在想、‘啊,果然如此’,随后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做出决定了,就不需要迷茫和踌躇了。”

锋利的刀光在视野中织成蛛网,不算宽广的壬生寺里院内,溯行军与检非违使正在激烈交战。那群不速之客一路追击安定他们来到这里后,把盘踞此地的修正者们作为优先肃清的目标,只留下小部分兵力和第一部队对峙,转头就去攻击聚集在寺院中的妖刀,反而给了他们休整的时间。

“然后呢,我非常生气……不仅是对那帮家伙卑劣的手段感到生气,更是气冒出那种想法的自己——明明还什么都没想通,明明连个办法都想不出来,却可以凭借这种理由说服自己,这样的加州清光……真是太不可爱了。”

护在那一大两小的身影之前,清光和安定一齐砍碎企图偷袭的敌刀。对方消散时喷出大量瘴气,他们不得不用躯体去挡,黑色洋服与浅葱色羽织的下摆在污浊的风中飘荡。

形势已经十分明了,为了守卫这条历史而战的检非违使与为了吞噬侵蚀这个奇迹而来的溯行军,无论是谁获得胜利、都会像蛊中之虫般朝第一部队发出袭击。在这短暂间隙中,拥有冲田总司爱刀之名的两个付丧神,将身份缘由对这个时代的主人尽数坦白。

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这是他们唯一且最后的机会。

“……听到土方先生要派人接你们去北方的消息,我马上就明白了,我们之所以在京都找不到修正者的痕迹,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京都。这个时代的冲田君也好、清光和我自己也好,都只不过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修正者早就扎根北方,借由新撰组领导者的手影响着历史流动。”

安定沮丧垂下双肩。清光和他一并转身面向他们,却都不敢与冲田总司对上视线。青年只是沉静地听着,反而是他背后两个小小的付丧神露出诧异神情,

“那些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土方先生他们提前得知了后来会发生的历史。早在新撰组还没北上时……不、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动手了。而那个把新撰组当作生命看待的副长,毫无疑问会把那些线索全作为救命稻草,为了胜利、为了拯救大家不惜一切代价。”

“不只如此呢——他们、还把原本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类偷偷替换,派遣同伙去伪装身份,以便更直接地影响历史,也不会被看出破绽。至于那些可怜人是被侵蚀了内里还是干脆被杀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听到这句话,始终护在冲田总司身前的那个加州清光肩膀猛地往后缩。把付丧神的模样看在眼里,清光心中仅剩的疑问也变得分明。

“其实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他们定是和土方先生保证了,只要能让冲田总司平安活过庆应四年五月三十日、新撰组就会安然无恙之类的说辞吧。”

眼前仍在交战的两方即将分出胜负,溯行军凭借庞大的数量优势,竟把对方逼得节节退败。自妖刀发出猩红刺眼的光芒,眼看就要把检非违使残存的人马团团包围,而据守在壬生寺内的溯行军大将,正在重新部署阵型,朝他们重新进攻只是时间问题。

“唔……所以土方先生当时才要执意把我留在京都,不让我和大家一起参加战争?还这么着急地派了人来接我们去北方?”

冲田总司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环抱手臂挠挠下巴,露出困惑又无奈的表情,

“一下子听到太多不得了的事情,有点被吓到了啊……要不是捏了一把脸还是疼得不行,我真是要当自己在做梦了。”

冲田总司试图安抚两个急于护主的小付丧神。他们一左一右挡在青年前方,一致摆出拔刀防御的姿态,幼小的加州清光瞳孔中盈满复杂,仿佛有数种情愫拧成漩涡、在其中涌动,而大和守安定则面色苍白,汗水从他额上滴落在地。

“那边那群叫历史什么修正什么的东西,他们行踪都完全暴露给你们了,再躲藏也没用了吧?现在是想把我强行带走吗?”

清光点点头。寺院中的厮杀声开始趋于平静,那刺眼的蓝色光芒已几乎看不到了。在清光怀中,通讯器正发出呲啦呲啦的杂音,是从本丸发出的联络请求,但此处干扰实在太过严重,信号无法穿透时空和重重瘴气接通。

“我差不多明白了。这么一来你们那奇特的行为和动向,也能完全解释清楚……哎,实在是太不敢相信了。”

大堂上方鬼火似的瘴气被重新点亮,以强烈的恶意获得胜利、把检非违使化作层层尸骸的溯行军,正朝这边露出狰狞爪牙。夜空被镀暗影,原本应该明月当空的位置,此时正显露一轮无光的黑洞——那是修正者开启时隙的征兆,大量溯行军妖刀即将从中被传送而来。鲶尾和骨喰持刀护在清光前方,四个付丧神同时守在这个时代的三人身前,不让敌人有丝毫靠近的机会。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冲田总司昂头看了眼壬生寺中蠢动的怪物们。他轻轻将手置于腰间刀带,指尖在两把爱刀的刀镡上依次划过,“这些事情,你们是要严格保守秘密的吧?就这么告诉我,不要紧吗?”

胸中砰咚蓦地停跳一拍。

清光感觉到身边的安定身子一抖。他用力握紧手中刀柄,黑色柄卷渗透手心的汗水,随动作轻轻打颤。

“没关系的。”

清光眼角瞥见远处没被污染的莹亮夜空。时间刚过凌晨,已是朔月之日,是阴晴圆缺、循环往复的崭新起始。看不见月亮的天顶之中,璀璨星光透过封闭污秽的瘴气,依旧播下数不清的种子。

“告诉你也不要紧,因为现在已经是庆应四年五月三十日,你……马上就要了。”

 

*

滴答、滴答——红色的液体渗过黑色洋服,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清光手中的刀比意识更快,在利刃迎面突刺过来时就已格挡在胸前,却依旧没能卸下对方凶猛精准的一击。他连忙后退一步,侧身闪避来自另一端的攻击,身旁安定浅葱色的影子立马将他掩在背后,挥手挡住两振打刀再次袭来的攻势。

“你们干什么啊?!现在要对付的可不是我们!”

清光不顾被刺伤的左臂,重新站回安定身侧。刚才在他宣告那句话的同时,两个小付丧神像商量好一般,同时拔刀对二人发动袭击。幼小的付丧神们手里刀光舞动,爆发出与身形极为不符的猛烈蛮力,一招一式里都混进了绝不退让的意志。

“我一定要保护好冲田君!”那个大和守安定怒瞪着安定,没握刀的那只手抚上脑袋,“是有这么发誓过的,这是我的使命……!”

阵阵阴风从后方袭来。胁差兄弟已在背后与溯行军展开激战,只凭他们两个恐怕很难抵挡阵势浩大的敌人,清光此时有点后悔吩咐了青江与山姥切去做别的任务,如果支援再不达到,他根本不知道靠四个人能支撑多久。

“总司的人生会怎样,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而不是让你们来指手划脚!”幼小的加州清光双眼仿佛迸溅烈火,紧握刀柄的手指上、凤仙花的赤色红得耀眼,“快让开!你们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混蛋!”

“……该让开的人明明是你。”

有股焦热的火在清光腹中烧灼、直冲喉头,他冷冷地俯视身前的付丧神,唇上绽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你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吗?你真觉得那些家伙会像答应你的那样,把你们平安送到土方副长身边?别傻了——”

“什么……”

“离那个人远点、你这个亡灵!”

瞬间,付丧神瞳孔放大,剑势有了一刹犹豫。清光借机使力挥砍,蛮横的力道让对方手腕发颤。他将那把和自己相同的打刀从付丧神手中打落,再反手用刀柄击打对方胸口,那个加州清光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咳嗽着跌倒在地,清光一脚将刀踢到旁边,上前反扣住他的双臂。

这边加州清光被制服的同时,背后大和守安定们的战斗也结束了。寒彻骨髓的刀光横于幼小付丧神颈边,打刀明亮的刃上映进二人一样的蓝眼睛,安定在杀招落下之前寸止,只差毫厘就可以让对方血溅三尺。

“闹够了吗?看看这四周,他们哪里是要帮你的样子?”

以第一部队作为防御而聚拢的石灯笼为中心,三面围来的尽是形容狰狞的妖刀。他们在刚才恶战里杀红了眼,口中发出非人的吼叫,露骨的恶意在那些凶器上盘旋舞蹈。

“清光君!敌方数量太多,我和骨喰快守不住了!”

鲶尾边砍杀敌人,边呼吸急促地对清光大喊。胁差们已身受多处轻伤,体力也即将耗尽,眼前数目庞大的溯行军很快就会突破防线。清光和安定将手中的小付丧神们推搡到冲田总司身边,嘱咐他保护好自己,然后转身重新面对黑压压的敌人。

“……刚才还说要杀我,现在却要保护我,你们两个可真是怪家伙。”

冲田总司苦笑着应和,双手牢牢摁住爱刀们纤细的肩膀。清光和安定迅速奔至胁差们身边,接替他们抵挡溯行军的攻势。从壬生寺大门走来几个手持长枪的人影,浓重的瘴气也随他们脚步漫过来,呛得冲田总司一阵轻咳,而清光衣襟里的通讯器依旧没能接通。

他有些焦躁地砍碎身侧袭来的那把胁差。气息暴戾的高速枪离他们越来越近,其中一把刀尖正闪烁金色光芒,那是象征溯行军大将的标识。随着那家伙接近,身后传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清光用余光瞥过去,看见这个时代的安定正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

“……多亏了…你…才能顺利……进行…这一切……加州…清光…………”

尖锐刺耳的锈蚀声响起,妖刀逐渐走近,口中念出那把红鞘打刀的名字,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这声音并非是在对清光交谈,而是直指躲在本丸第一部队后面的那个小小付丧神。

“这下子……就…有了…新的傀儡……你…们……的…奇迹……都可以……拼凑…完整……”

“……等下……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会平安送总司去见土方副长,然后一齐对抗那些军队,保证新撰组的胜利吗?”那个加州清光挣开冲田总司的手,向前一步颤颤巍巍地发出质问,“那还等什么……快点带我们走啊——!”

“……是…有这么……答应过你……在送你…来这里…之前………”溯行军大将浑浊的眼睛闪过红光,“不过……从没…说过…是带你们…走……只要…冲田总司的…这个身份……能延续…下去……就足够了……”

清光听见付丧神在背后倒吸一口冷气。

他回头,看到那双和自己的红眼睛里,原本剧烈燃烧的某种光亮,在这一刻被暴虐地浇灭。

“…既然……你…在那天…全都……想起来了……应该…能听懂吧?”

空气在颤抖,从溯行军大将形状怪异的嘴中吐出类似笑声的震动,接着、周围正在疯狂攻击的妖刀们也一齐发出这种震动,仿佛在嗤笑站在那里的付丧神一般。

“……闭嘴吧,卑鄙的混蛋!噢啦噢啦噢啦——!”

愤怒——除此之外清光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他后退几步再向前猛冲作为助跑,身姿高高跃起,抬手间就已连续收割了几振太刀的性命,尚未完全止血的伤口在地上洒出弧形血迹。趁他落地前的间隙,安定疾风般砍杀了两侧的敌刀,杀出一条足以供两人并肩作战的血路。

“别侮辱奇迹这个词!”

安定圆眼睛怒瞪前方,当中湛蓝如同汹涌翻腾的海浪,灵力混合了狂暴又凛冽的杀气在他背后喷薄,白色围巾无风自动、飘飘荡荡,

“如果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冲田君他们原本是能得到奇迹眷顾、是可以安然活下去的!但这些可能性全被你们毁了!!你们自以为是地影响了历史流向,让他们以你们期盼中的姿态存活,这种被强行给予的幸福,根本不是幸福!”

安定声音在不算宽敞的纺城通上回荡。

在这条历史河川中诞生、名为奇迹的芳菲,那朵本来可以恣意盛放的花,在刚伸展枝桠、尚未结出花苞的时刻,就已经被啃食了。

历史修正主义者早一步观测到了将会在这个时代的冲田总司身上出现的罕见可能性,并在一切都还没发生时就做出行动。

“——啊,你说的是四年前的、池田屋事件吗?唔……我很少和清光提起那天来着,因为他看起来很在意这个……”

傍晚橙红的夕阳中,幼小的大和守安定和不肯露面的旅人少年坐在茶点铺子的红伞下,小小付丧神面露困惑地眨眨眼,同对方闲聊道,

“其实那个时候,清光差一点就……那天他受了好重好重的伤,一身都是血,无论我怎么呼喊他都没有醒来……冲田君拿了他的本体去问了好多铺子,那些刀匠都说清光修不好了……”

付丧神努力斟酌语句,想把关于那一天的回忆尽可能地轻描淡写,却还是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惶恐,

“冲田君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说是旅行刀匠的师父,那人专程来前川邸拜访,说希望能给他试一试……结果他真把清光修好了,而且完全没有影响到刀刃的锋利和实战能力!清光的灵识重新显现身形、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天,我……”

小小的付丧神从那个夏天里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猛吞下一颗团子,

“清光那家伙也是顽强,多亏了那位刀匠师父,我还能和清光一起保护冲田君。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他的。”

“……这个时代的加州清光,原本早就折断、不存在了吗?”

“应该是吧……那个旅行刀匠,恐怕就是修正者派人假扮的。他们谎称自己修好了刀,其实只是将那个小可怜替换掉了而已。至于我们遇到的加州清光到底是什么来历……”

旅馆房间的窗棂下,清光手托腮眺望窗外,寻找远在万家灯火之外的鸭川波光,

“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池田屋事件之后,首先以人为替换作为手段,将加州清光必然的定数打破,赋予他虚假的未来。

元治元年十一月底,冲田总司如观测结果一样身染风寒,并在多日后痊愈。从此他将不受病痛所困,这便是这条历史中唯一真实的奇迹。

元治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山南敬助与明里小姐一齐离队脱走。事先派人暗示他正确的逃脱路线,即使快马追缉也不会被找到。

其后,与土方岁三进行接触,旁敲侧击告知他后续会发生的政局动向。

庆应三年十二月十六日,新撰组搬迁伏见、远征出阵,借土方岁三之手,将包括冲田总司在内、所有会在北方战场战死的队士留于京都,以保证他们人身安全。

庆应四年三月十一日,影响原本应该脱队诀别的永仓新八和原田左之助等人,阻止新撰组核心成员的分裂。

庆应四年四月一日,帮助近藤勇在流山本阵逃过新政府军的追捕,并助其与土方岁三等人在北方汇合。

接下来,应庆四年五月三十日,派遣已被蛀空替换的新撰组队士为使者,帮助留守京都的冲田总司平安度过此日,并接应京都留守番所有成员前往北方,与土方岁三汇合。

通过人为干预,在这个已经盛开了奇迹之花的世界里,把数个足以影响河口方向的小几率事件拼凑在一起,引发这些原本只是可能发生的选项——如果这一切都能顺利成真,那么浩瀚无边、无数条相似却不同的历史河川中,就会有这样一条可能性成为确凿的真实。

以此为基础,从,在无限可能性里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如果离现代最为接近的幕末时代正统历史被动摇,那么更遥远的战国时代与平安时代也会被如法炮制。

本应在历史暗面的月夜之下,悄然发芽、壮丽盛开、独自零谢的昙花,在这般捉弄与凌虐之下,已开出了与本来截然不同的颜色。

“……只不过是在操纵、玩弄命运的概率罢了,这手段真是毫无新意,早就看腻了。被你们的障眼法蒙蔽,直到最后才发现,我也是够没用的……”

清光甩手擦掉脸颊溅上的黑血,将眉毛和嘴角一同挑起,露出虎牙以示嘲笑,

“我啊、可是知道一个这方面的行家,比你们高明多了——!”

清光高跟靴子猛踏地面、借力回旋身子,起手又砍杀几个袭来的妖刀。本丸第一部队的四个付丧神紧紧围在冲田总司和他爱刀们前方,阻止那帮修正者靠近他们。清光衣襟里的通讯器再次响声大作,讯号比方才还要猛烈。

“…自以…为是地…影响历史…流向……让他们以…自己期盼…中的……姿态存活……你们这些…审神者的…走狗……不也一样……?”

对面的溯行军大将指挥手下重新扑向他们。他拔出那把锋利而危险的长枪,尖端指向清光与安定身后的冲田总司,

“况且……就算…我们…不干涉……你们不也……打算把这个…世界…修正成……你们想要的…模样…吗……”

长枪伴着啸声朝这边捅来,那匪夷所思的速度他们根本无法防御。清光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挥刀格挡,边奋力倾斜身子躲闪,刀尖依旧挑破他洋服马甲、在他侧腹割出一道血痕。剧痛窜上清光的脑门,他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在地,鞋跟还没落稳就连忙闪身避到冲田总司他们脚边,躲开紧接而来的第二击,安定和鲶尾见状马上调整站位顶替他的位置。

“……虽然对不起冲田君,但确实是这样没错。”

代替向后撤退的清光,安定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那蓬乱的马尾跟着出刀动作摇摇晃晃,羽织衣袂在半空中纷飞,

“可即使这样……我也相信总会有办法,总能找到答案……因为幸福是无法被给予的,我希望着也祝愿着,这个世界的冲田君、能够选择他的幸福。”

“安定、鲶尾!快让开!”

听到清光大喊,鲶尾立刻伸手拽住安定背后的围巾,把专注于战斗的蓝眼睛付丧神从原处拉开。清光声音还没散尽,只见石灯笼前浮现一个漆黑的圆环,从中骤然冒出道冰冷而迅猛的寒光,那道光只是在他们前方转了一圈,离第一部队最近的那只妖刀就已身首异处。

“呼——和我一起乱舞吧?”

待那光芒停住脚步,出现在敌刀正前方的,是衣摆飘逸轻盈的乱藤四郎。他颜色鲜亮的甲胄在星光下熠熠生辉,和娇小柔弱的外表不同,他眸子里闪过狩猎目标时猎人的光芒。几乎同时,又有三个人影从圆环中闪现而出——药研藤四郎还有厚和秋田的身姿在眼中飞过,他们如同做游戏般在壬生寺大门前上下翻腾,轻松收割着妖刀的性命。

“抱歉来迟了……!在会津联络上第二部队花了不少时间……”

漆黑圆环化作门的大小,那是自通讯器中开启的时空传送通道——多亏了安定刚才的掩护,清光终于顺利连上了信号流。青江和山姥切从中走出,接着出来的还有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

“幸好还是赶上了宴会,你们没受伤吧!”和泉守甩甩长发,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清光。他这才注意到站在清光后面的青年与付丧神们,浅葱色眸子瞪得老大,“……怎么冲田先生和他们俩也在,这形势好像不太对啊……”

“你……是和泉守兼定?”冲田总司盯着和泉守看了几秒,眨眨乌溜溜的黑眼睛,“都长得这么大了,比土方先生高了好多呢。”

和泉守听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他并没有接话,而是严肃地站到堀川身旁,准备接替第一部队展开恶战。

“加州、大和守!前面的家伙就交给我们收拾了,你们专心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清光站起来拍拍落灰。侧腹和手臂的伤口都痛得要命,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幽静安然的绫小路通上,极化付丧神们玲珑却强悍的影子在四处跳动,青江与山姥切也换下了胁差兄弟进行防守。溯行军大将被其他妖刀护在后面,正全力对付突然冒出的增员。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在一片混战中,清光与和泉守、安定与堀川,有着冲田总司爱刀之名的付丧神们背对战场,与有着土方岁三爱刀之名的付丧神们举起右手互相击掌,以此作为交换队伍的讯号。

“好!大干一场吧!”

兼定刀一声大喊,挥刀冲向黑雾弥漫的敌阵。他那染上一排血迹的浅葱色羽织在清光和安定背后飘动,很快就走远了。

 

*

清光抬头看去,绀蓝无垠的夜空布满繁星。

即使空中并无皓月,大地依旧被微光普照。

他接通了通讯器的本丸线路,噪音持续数秒后,从讯号那头传来审神者急切的声音。

“……清光,大致情形我已经了解,接下来收尾还是要麻烦你来……!”少女清亮的声线混杂电流声,从遥远的本丸断断续续传至这个时空,“现在时间不多了,烛台切他们截断了政府的监控信号,我才成功派遣第二部队进行连队战支援,你们要务必尽快结束战斗!”

“放心吧主上,他们可是相当可靠的——”

身后战局比他预计中还要激烈,几个极化付丧神以压倒性的实力碾压溯行军,本丸部队很快就逆转了原本的劣势。通讯器那端的审神者听了,却并没有发出安心的呼声,短暂沉默后、她像下定决心般继续开口道,

“还有……你和安定……不、是我们,必须面对1868年7月19日,面对冲田总司在这一天必然的死。”少女的声音在机械里呲啦作响,“只有这样历史之河才能完成自我修复,正统历史才不会被动摇,一定要确保这——”

“我知道!!”

不等她说完,付丧神罕见地粗鲁打断了少女的话语。

清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他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告诫自己压抑住心头那股躁动。随后、他又突然放开手指,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

“清光……你听着,为了确保必然的正统历史不被改变,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拥有此名之人,必须在今天退场。”

少女被清光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换上了严肃的姿态,一字一顿地对近侍刀念道,

“我这么说的意味……你听明白了吗?”

清光喉中猛地吞咽。少女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他确认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含义,才挂断了通讯信号。在他前方,始终侧耳聆听他们对话的安定也瞪大双眼。清光朝他点点头,安定立马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绫小路通的石灯笼旁,冲田总司正举着刀做出防御姿态。方才有几个溯行军杂兵企图过来偷袭,都被年轻的剑士几招击杀。他手中那把加州清光在夜空下寒光毕露、锋利无比,可仔细一看、刀身却犹如不稳定的信号般不停闪烁。

在冲田总司身旁,幼小的付丧神们早就战意全无。大和守安定依旧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抠住额头、咬紧牙关忍耐着,而加州清光则像安抚猫儿一样,手掌轻轻抚在安定脊梁上。

“千万别想起来、安定……那些事情,由我记得就够了……”

付丧神轻声呢喃,他白皙的小手时不时变得透明,指尖艳红也黯然了几分。见身穿洋服的清光和另一个安定走来,他扭头看向二人问道,

“那些叫检非违使的家伙,口中说的‘历史的异物’……其实是我对吗?在大家之中,真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只有、加州清光而已……?”

“……没错……所以那一天,你可以自由突破被封闭的空间,那个伪装成接应人的家伙,不仅打开了你关于历史的记忆,连你如何来到这里的记忆也唤醒了……结果,没有遗忘一切的你,把冲田君他们带来了敌阵。”

安定凝视着付丧神们娇小的身姿。那个加州清光听了,又一次伸手抚上自己雪白的脖颈,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吟道。

“难怪那天、我会那么害怕……原来我自己一直是知道的……”

时间已至凌晨,过不了多久就会天亮。在第二部队猛烈的攻势下,壬生寺前的封闭空间总算被再次打破。清光和安定对看一眼,拔刀将围在周围的溯行军短刀斩碎,准备打通一条道路带他们三个从此处离开。

见第一部队要将冲田总司带离,敌阵立马往这边追击,却被短刀们纷纷拦下。接着,散落各处的大片瘴气在半空中聚成一团,不死心地朝石灯笼两边堵截。这掺杂剧毒与大量信息杂讯的瘴气,普通人一旦被吞噬进去就会落得和那个接应人一个下场,不等清光和安定作出指示,一旁待命的骨喰与鲶尾马上追过来垫后。

“……为了…招待你…我们也是…付出颇多……最重要…的核心……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冲田…总司先生……”

从包围过来的黑雾中,发出刺耳、深邃的锈蚀声。声音并非源于在场某人,而是来自更加深远、不可观测的暗面——这当中是错综复杂的时空缝隙,连接着通往历史修正主义者大本营的通道。

“那可真是劳烦你们费心了,这么看得上我,是不是需要先说声谢谢?”

本丸的付丧神们紧张地围在冲田总司周围,而被作为敌方最终目标的青年,只是把这个时代的爱刀们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朝漆黑的瘴气发问,

“要是我跟着你们走,应该是见不到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他们的。你们为了达成夙愿,需要的只是我活着的躯壳,而不是完整的我,对不对?”

黑雾之中并没有传来回答,对于冲田总司的质问,沉默已是最好的回应。青年摇摇头,继续说道,

“……在我被你们控制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土方先生他们了吧?然后是新撰组的局长大人,说不定连已经放下刀远离战场的人都不会放过呢……不对,如果你们目的本就如此,那么哪怕没有后面那群孩子来掺和,迟早也会变成那样吧……哈哈哈哈,总感觉、有点生气啊。”

冲田总司脸上的温和不见了。他乌黑发亮的眼中不带分毫笑意,右手抚上腰间那把加州清光的刀柄,凌厉锋芒的气息顿时在他周身环绕,

“这种不忠不义,违背了新撰组法度、违背了‘诚’字的行为……绝对不能原谅姑息!”

“……看来…谈判…决裂了……真是…可惜………”

夜空下同时升起数弯弦月。

冲田总司腰间的加州清光已然出鞘,他无须开口指示,这个时代的两个付丧神也上前将佩刀拔出。二人站在青年前方,面容中的怯懦迷茫全不见了,他们稚嫩却布满刀茧的小手紧握利刃,与身前冲田总司摆出完全一致的姿势。

而护在青年两侧的清光与安定,在这一幕烙入瞳中的霎那,几乎凭借本能做出反应——他们遵从遥远却近在咫尺的记忆,一左一右守在冲田总司背中,他们双手持刀、双肩微倾,锋利的刀尖略微下沉,以那最为熟悉、深入脊髓的一式,将刀朝向前方。

来自历史与未来之中、冲田总司的爱刀们,身姿在这一瞬间重叠。

宛如满弦之箭,五人手中平青眼随时可以出击。

“噢啦噢啦噢啦——!!”

完全一致的喊声同时响起,一时竟难以分辨出自谁口。三段突以无法捉摸的神速将粘稠瘴气和狰狞的枯骨刺穿,只需用力斩下去、污秽就会溃散殆尽。他们将破裂的幕墙彻底清出个豁口,从当中鱼贯而出,夹杂了热气与潮湿、真正属于庆应四年的空气扑鼻而来,吹得清光发辫也飘飘扬扬。

清光把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们用力推出去,鲶尾和骨喰也跟着三人离开,只剩他和安定留在队伍最终垫后,非人怪物的吼叫越来越近,那些追击过来的溯行军妖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动奔来。他们调动全部兵力朝第一部队进攻,如果冲田总司被本丸部队带走,修正者一番阴谋就会全然失败。

“来,和我互相砍杀吧?”

“……斩!”

两个人冲来挡在清光身前,青江与山姥切及时过来充当护盾,挥刀间已和剩余的溯行军展开守卫战,他又看见堀川与和泉守在远处吆喝着,四名短刀一齐朝这里飞驰。同伴们迅速聚集,可靠的身影把前方遮得严严实实,已经没必要担心了。

“喂!你们别愣着,快去吧!”和泉守咧开嘴角,边砍杀妖刀边回头冲他们俩笑道,“还有,记得代那个笨蛋土方副长向冲田先生问好!”

清光还想回应兼定刀些什么,就被安定牵住手往外面拉。他们踏出凝固冻结的空间,尚在安睡的坊城通以沉静悠然的姿态迎接了他们。天还没亮,漆黑浸染了整片苍穹,星幕也都不知去向,清光高跟鞋踩在地面,一如既往地发出清脆招摇的声响。

清光被安定用力牵住手,他感觉到对方手心里凝满汗水。安定也不回头看他,只是一个劲追着前方的胁差们。四人跟在冲田总司与两个小付丧神身后,缓慢、坚定地往北前进,没过一会儿、前川邸低矮的外墙与屋檐就走入视野。

那一大两小的身影在前川邸后门的位置停下。静夜之中,微弱的抽泣声一点点变强,最终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呜、呜呜……对不起…………总司,对不起…………”

这抽泣来自加州清光胸中。

晶莹的眼泪自幼小付丧神红眸子里泉涌,他扑在冲田总司怀里,十指死死扣紧主人马乘袴的布料,好像一旦放手自己就会立马消失一样。紧靠在他身侧,大和守安定捂紧嘴巴呜咽,大颗泪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冲田总司露出无奈的苦笑,他俯身蹲下,努力和两个付丧神平视,而后伸出手摸上他们圆润柔软的脑袋。

“别哭啦——若是真如那些人所说,清光能作为我的刀、陪我还有安定多渡过了这么久的时日,不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迹吗?”

付丧神们听了,再也不强忍悲痛,扑到冲田总司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幼小的加州清光边哽咽边擦眼泪,嗫嚅着继续道,

“可、可是……要不是因为我……总司也许就能躲过他们,平安健康地在京都……”

“清光,你要明白……在人类的一生中,是没有如果的。”

冲田总司手指捏上他的脸颊,拭去流淌而下的泪珠,

“无论是幸运或者不幸,对于努力活着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幸福。”

他拍拍两个小家伙的头,起身看向始终跟在身后的四个付丧神,

“那么,我要怎么办呢?你们不可能就这么放着我不管的吧?”

“……是的,接下来该是我们履行职责的时刻了。”清光深吸一口气,催促干涩疼痛的喉咙快点出声,“作为新撰组一番队队长的冲田总司,必须在五月三十日退出历史舞台,才能确保这个世界的历史之河以正统的流向自愈,所以——”

清光看看鲶尾和骨喰,又看看安定,示意对方接上自己的话语。蓝眼睛付丧神点点头,同样做了个深呼吸,接着道。

“所以……冲田君,是时候做出最后的选择了……如果可以舍弃现在的姓名,远离京都、远离厮杀与战争,从此不再握刀杀人,彻底让这个身份死去,就能保证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你愿意吗?”

“也就是说……以放弃一切为代价让奇迹延续,和作为新撰组一番队队长迎来终结……冲田先生,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

以鲶尾的总结为界,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六双眼睛同时看着冲田总司,等待他开口诉诸答案。青年低下头,黑色马尾遮住他的脸庞,良久、等他再抬头的时候,眼中竟然带上了些许苛责与愠怒。

“清光,还有安定,你们听好——我是新撰组的一员,是从试卫馆就和大家在一起的同伴。”

这声呼喊不是面对别人,正是指向身穿洋服和羽织、两个从百年后远渡而来的付丧神。清光和安定立马挺直背脊,紧张地看向冲田总司,

“你们是我的刀,我也是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刀,如果我不再是新撰组的冲田总司,而是成了别的什么人,为了自己的安危放弃这些……”

青年神色凝重,仿佛在道场训斥挥刀动作记错了的队士般,朝付丧神们说道,

“那样的话,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答案已经明了。也许是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冲田总司歪起头对二人眨眨眼。他手掌轻柔而郑重地抚过腰间佩刀们的刀鞘,然后示意膝下的幼小付丧神们候在一旁,慢慢朝这边走来,

“再说了,像我这种刀痴,一天不让我握刀怎么行呀!”

“可是、冲田君……!”

“‘幸福是无法被给予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哦?”

冲田总司走到二人跟前。和属于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不同,清光和安定个子与他更加接近,轻易就可以持平视线。冲田总司伸出手,略带责备地弹了一下安定的额头,

“士道不觉悟的话,是要被土方先生抓去切腹的。”

“……是!冲田君!”

顷刻间,剔透的眼泪从安定圆眼睛中溃堤而下,他重重地点头,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漏出哭声。

“……问也是白问,我就知道……”

清光低下脑袋,不让自己发红的眼眶被他们看见,自嘲似的笑起来。他手中还握着通讯器,上面显示现在的时刻是1868年7月19日凌晨。再过一会儿就是破晓时分,他们必须要行动了。

“要、要走了吗……?现在就……?”

见冲田总司要跟随本丸第一部队离开,后头的大和守安定慌了神。和僵在原地的他不同,加州清光小跑追过去。也许是由于壬生寺方向的血战快分出胜负,溯行军在这个时代的力量即将消散,黎明前漆黑的夜色里,幼小付丧神身躯正飘出红色光点。

“我、我也选和总司一样的答案!”小小的加州清光拉住冲田总司衣袖,还不忘扭头再看眼大和守安定,挤出一丝坏笑,“早就说过了吧,总司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诶、那我呢?我也要——等等,你们做什么?!”

不等他挪动脚步,一旁待命的胁差兄弟就拦在了他身前。小付丧神双肩被他们紧紧摁住,他拼命扭动想挣开束缚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冲田总司将黑鞘打刀从刀带卸下,交给身穿羽织的安定。

“不……不要啊!快放开我!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冲田君!清光!冲田君!!”

小付丧神扯着嗓子竭力呼喊,他拼命甩动双腿扭动身子,急得满脸流涕。听到这哭声,紧跟在冲田总司背后的那个加州清光也慌了,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主人一把拉住。冲田总司朝他轻轻地摇摇头,小小的清光先是呆呆地和青年对望,然后抿紧嘴唇、缓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嘶哑的哭喊句句直剜进清光心口,他从没见过这个名为大和守安定的付丧神如此哭泣。从那娇小躯壳中涌出数不尽的滚烫、沸腾的泪水,是他曾经没能也不可能触碰到的孤独,每一颗都在喷发花去百年也无法冷却的炙热。

清光别过视线,心中翻涌着想冲上去的冲动,就在他差点就要朝那边伸出手时,安定迈出大步走了过去。

“……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大和守安定必须留下来……因为,这是属于你的必然和命运。”

安定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小付丧神停下挣扎、愣愣地看着,他和安定对上视线,两双同样清澈的蔚蓝眸子,在历史与时空的重重河川隔岸相望。随后、安定把对方灵识寄宿的那把黑鞘打刀递给了他。

“往后的日子也许会非常难熬,你会哭泣、会不安、会忐忑、会绝望,可这是我们注定要承受的离别……你就等吧,安静地、耐心地等待,只要因和果没有被切断,就总有一天会重逢的。”

小付丧神颤抖着接过打刀,那上面还残留着冲田总司腰间的体温。他边哭边佝偻起背脊,将打刀揽进怀中,用整个肉体感受那份温度,身躯不停颤栗。再次抬起头时,他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嘴唇哆嗦着、蹦出一个个音节,

“……好……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重逢的……我相信你……”

他说罢,用力咬住下唇,尽管眼泪依旧不住地流淌,肩膀也仍在打颤,却不再挣扎了。胁差兄弟对看一眼,减去手中摁住他的力道,小付丧神也没有再朝前扑动。他在原地踉踉跄跄稳住双腿,拼命不让自己摔倒,想向前再踏出一步,却还是停住了动作。

他双手紧握黑鞘打刀,还在流泪的眸子望着冲田总司与加州清光的方向。那双蔚蓝色圆眼睛映进二人的背影,他努力稳住呼吸、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动弹就无法把这一幕烙进脑海。

浓重漆黑的夜开始散去,地平线被染上白色。微弱的晨光中,安定走回清光身边,无言地拢起他冰凉的手。安定手掌的体温穿透手甲传递过来,止住了清光指尖的微颤。

“那天你说过相信我、相信大和守安定……所以也相信他吧,只要他也是大和守安定,就一定可以撑过去,等来再见的那天……!”

清光又看了看前川邸、转头阖上眼睑。街道上大和守安定形单影只的小小身姿留在清光瞳孔中,刻下久久不散的印痕。而后他拿出通讯器熟练摆弄几下,在绫小路通当中打开了时空通道。

通道另一侧通往的并非本丸,也不是哪里的出阵战场,而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天才剑士所希望的归宿之地。

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的呢。

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对于浩荡奔涌、无边无际的历史之河中,仅有一次机会沿途向前的游鱼来说,已经发生的就是唯一正确的。

只有如此坚信着,才能抛去迷茫地前进。

清光和安定站在队伍最末,用力扣紧对方的手,目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向时隙。

无尽而幽深的门前,冲田总司与小小的加州清光手拉着手。在被大门吞没之前,他们同时回头,对道路当中的大和守安定最后一次挥挥手,而后快步且坚决地踏进其中。

东边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天马上就要大亮。

 

*尾声

东边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天马上就要大亮。

“——后来呢?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本丸的迎新宴会开了整个通宵,大厅榻榻米上横七竖八趴满醉醺醺的刀剑付丧神,就连审神者都打着酒嗝睡着了。

“后来啊……那个人想要实现的最大遗憾,就是没能和新撰组的大家一起上战场,所以……”清光嘴唇抿了一口酒盏,瞥向远处变得明亮的地平线,“所以就如他所愿,把那个时代里被留下的人送去了该去的地方——”

几位新同伴对发生在初春的那场神秘远征非常感兴趣。趁酒后高谈的兴致,大包平与千子村正把当时作为队长的二人拽到走廊,不知不觉竟然聊到天亮。原本在旁边滔滔不绝讲述的安定,被不动行光和日本号灌了太多甜酒,早就裹进毯子睡着了。

“虽然跟时之政府要求的正统还存在偏差,但在允许产生的误差值内、历史是会自行修正的……”

清光说完,昂头把剩余的酒一口气灌进喉中。火辣辣的酒精烧灼口腔,给脑海里点上一簇火。借着这份酒劲儿,清光终于把那天没能开口的抱怨说了出来,

“啊——真是的——无论哪一个都是十足的笨蛋,那个人也好、魔鬼副长和近藤先生也好——”

庆应四年五月三十日,原本应该驻守京都的新撰组留守番竟然出现在白河地区的战场上,在炮火硝烟之中与新政府军殊死一战,最后十余名成员全部牺牲。

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正是原本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而新撰组局长近藤勇,也在数日后遭到御陵卫士残党伏击,他和爱刀长曾祢虎彻英勇地反抗厮杀,最终还是寡不敌众重伤而亡。

这之后,新撰组如同被砍去枝干的大树,迅速枯萎、土崩瓦解,旧幕府军逐渐走向败势。后来,身在会津的副长土方岁三被同盟会总督推举,正如他之前得到的预言一般,在天气转冷的冬天前往了虾夷。

在被认为错误的那条历史之中,新撰组最终也没能改变被时代洪流吞没的结局。

但是在无人知晓的寂静月下,竭力绽开、仅一夜怒放的花,那高洁傲然的绮丽会被永远铭记。

“呼啊啊……嗯?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走廊上的毛毯动了动,安定蓬乱的脑袋从中钻出来。他揉着朦胧睡眼,脸上还留着两道干涸的泪痕,大概是喝醉昏睡之际梦到了那天的事情吧。

“好了、都散了吧……再喝下去上午的演练都打不成了……”

清光张嘴打起哈欠,倚在安定身旁躺下。晨曦金灿灿的光芒播撒开来,在庭院内初绽的蔷薇花苞上镀了一层层金箔。

加州清光把毛毯往自己身上盖了一半。在其中温热体温的包围下,大和守安定扣住他的五指,像说悄悄话似的凑上付丧神耳畔,轻轻念道。

“一定会重逢的。”

如同为那河川之中、渺小却闪耀的幸福献上挽歌般,晴朗无垠的晨光下,娇嫩而无畏的蔷薇花在初夏凉风中不住颤动,一闪一闪的。

这是某个发生在庆应四年盛夏的故事。

 

——END——

 

 

 ※碎碎念时间

终于……终于也将这个故事写到了终章……!

真的没想到还能赶上CP20,也没想到能顺利写完这么大的一个挑战……写得意识模糊,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

关于结局真的是犹豫了好久不舍得下笔,最终还是选择了给他们这样的归宿

谢谢大家陪伴这五人一同走过这段旅途

晚上本宣!!

 

 

评论 ( 24 )
热度 ( 373 )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