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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冲田组】《蜉蝣之川》※06·终章【学园paro】

※平成年代学园paro设定,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新选组中心

※冲田组,无明显CP成分和倾向

※含有自家本丸的海量二次设定

※因故事需要会有各种历史的杜撰曲解改编,请以实际史实为准

※部分情节与结局含有战斗流血、角色死亡成分,请注意避雷

※重复强调,部分支线存在含有角色死亡情节的BE,是否走向该结局取决于您对剧情点的选择。请务必注意避雷。

※本故事为多支线结局小说式文字游戏,游戏说明与规则请点击:《蜉蝣之川》游戏说明

〓目录索引〓

序章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上篇 ※第四章·下篇 ※第五章·上篇 ※第五章·下篇


非常感谢织布机太太@知らない 带来的最终章插图 !在绚丽与清透兼备的黄昏游乐园里手拉手的两人,简直是梦境一样的画面;w;

本次更新共三万字,请沿着您选择的道路,陪清光安定走到最后吧w


*

Date:平成2■年 201■/07/17 月曜日(星期一)

 

加州清光一路小跑冲入校园,踩着预备铃声匆匆忙忙拉开教室门,越过同学们齐刷刷的目光,他一眼瞥见了在后排埋头看书的大和守安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加州同学,快点回座位,一会就要开始考试了!”

“啊、来晚了不好意思——”

讲台上的老师瞪了清光一眼,继续讲解考场纪律,清光在烦闷的念叨里入座,掏出笔记和文具随便摊在课桌上,鼓着腮帮子拿笔戳了戳隔壁桌捧着书本的蓝眼睛少年,

“安定、没事吧?等了你好久呢。”

“嗯……我想着必须好好准备第一门科目,就起了很早过来复习,忘记先和清光说一声了,抱歉……”

一大早就被安定放鸽子,清光窝了满肚子火,他在上学汇合的交叉路口等了半天,眼看要迟到也没见半个人影,电话和讯息全没回音,本想见到安定先教训一顿的,赶来的路上却不由得担心起来,越想越怕出了什么状况,见安定神情怏怏地道歉,清光更是气消了大半。

“你这笨蛋、至少消息要记得回啊——”

阴天的教室开了日光灯,白岑岑的光线让垂眼看书的安定显得无精打采。听到二人的对话,坐在周围的几个男生也扭过头加入了话题,不嫌事大地起哄。

“喂加州,他是不是今天吃错东西了啊?”

“期末考试当天清晨,第一个出现在教室里的竟然是大和守,班长都吓坏了!”

“而且一直在背书,对我们爱搭不理的,明明是满脑子只有打游戏的剑道痴设定……!”

安定正埋头于写满数学公式的本子,突然遭到群嘲集火,他不屑地瞄了他们一眼,清清嗓子反击了回去。

“你们几个……如果这学期还是排名垫底,说不定连暑假里游戏氪金的零花钱都要断了吧,不快点复习不要紧吗?”

“竟然被大和守看穿了弱点……!”

“可恶,为什么感觉输了!”

比起总和周围泛泛而谈、几乎不会深交的自己,安定其实是很有人缘的,只是他压根没有这种自觉——清光在课桌上支起脑袋这么心想着,懒洋洋看他们熟络打闹。被戳到痛楚的几人愁眉苦脸地自行投降,在老师的怒瞪下缩回了座位,而安定干脆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脑袋。

原来这家伙是真的在认真复习啊——这次轮到清光发出惊叹,也不再打搅他了,打着哈欠转向笔记里的重点公式,试图和安定一样努力融入这些值得珍视的日常,不把注意力放在胡思乱想上。即使如此,当抬头看到黑板上的考试时间,粉笔写下的硕大日期还是在不断提醒着清光,他们从光怪陆离的过去回到平成时代,也才经过了一天而已。

当少年们在黄昏时分脱出了历史的回环、出现在学校玄关时,周六的期末补习刚好结束,悠扬的放学音乐中,陆续从教学楼走出很多过来换鞋的同学,大家看到呆站鞋柜前的清光和安定,不但没有表现出惊讶,还自然地和他们打起招呼,甚至有男生和安定聊起了即将发售的格斗游戏。

明明翘课跑去图书馆是周一的事,他们应该平白无故消失了五天才对,为什么周围没有半点异常?正疑惑着,清光发现书包里放着写满的习题簿和没见过的课堂讲义,身旁这个七排八列、充满谜团的鞋柜赫然写了他的名字、变成了清光自己的鞋柜,安定也说那个刚才谈论的新游戏在印象里早就发售玩过了,而且随身背着的球杆袋里、只放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刀。

“不是错觉、到处都变得很奇怪……”

异样的变化包围了他们,强烈的违和感驱赶了归来的欣喜,清光招呼安定把那些旧笔记本分了一半各自收好,二人怀揣狐疑离开校园、往回家方向走。肆意牵引他们的表针重新拨回熟悉的时代,往日习惯的生活反倒像梦一般不真切了,学校旁边的商业街播放着欢乐的广告音乐,空气中飘进章鱼烧、炸鸡块和炒面的鲜香,这些平淡无奇的声色混在平成的熏风中,让此时的少年们感到一阵恍惚。

趁着安定去小吃摊买炸串的空档,清光草草地回复了手机里的信息。社交站上倒是一切正常,多日没有上线的清光收到了大量的问候留言,他随便用了很多轻飘飘的颜文字来掩饰现实中的不安与疲惫。

脑袋里纷乱的画面搅成一团,像是一口气承受了百年份的劳顿,二人沉默地分吃了两份什锦炸串,本想再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却累得话都没力气多说,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分头回家的交叉路口。

“那、安定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马上打电话给我——!”

“放心好了,清光也快回去吧!”

万分叮嘱对方注意安全,他们在夕晖之下踩着长长的影子各自往街道深处走去。挥挥手和安定道了别,鞋跟在巷子里留下一串清脆踢踏,清光慢慢走回自家门口,这条街道曾于各个时代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他迟疑片刻才掏出钥匙开锁进门。屋中依旧空无一人,保持着那天上学离开时的陈设,却让清光觉得有点陌生,他在玄关呆立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一丝回来的实感。

明明之前满心盼望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为什么现在却没有了那种归属的安心?泡完热乎乎的澡、锁紧卧室门窗,清光也没力气摆弄手机了,头重脚轻地倒进被窝。他胡乱思索着,隐约的思绪迅速被疲惫盖过,清光几乎一闭眼就昏睡过去,陷入漫长而连贯的梦境。

身覆浅葱的人群在他梦中行进。淡薄的云雾之中,这些人的身姿逐渐从模糊变得明晰,他们步履飒然、佩刀凛凛,走过江户的漫野,在京都的屋宇街巷之间徘徊,又往苍远辽阔的北方之地离去,而清光和安定连同些许别的人影就在漫漫长路的两侧,时而站定、时而入队同行,既是静置的旁观者,又是鲜活的亲历者。

长长的梦无声也无息,每一步路程都铺满历史的刻印,清光又拉住安定的手踏在路上,追着那些人影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有多远,直到被尖锐的来电铃声吵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该醒来了。窗外的正午烈日快要把街道晒得冒烟,清光睡眼朦胧地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安定的名字,立马一个激灵跳起来,睡意全无地划开接听键。

“喂?清光!快打开电视,换到午后访谈的那个频道!”

“……还以为是出了状况,结果你只是说电视吗!”

手机里安定的声音急切,催着他赶紧收看栏目内容,清光只好照吩咐开电视调到指定频道,随着呲呲的电流声,清晰出现在显示屏里的画面让清光目瞪口呆,

“什么、这是……”

清光记得这个栏目,是他们曾看过的那档人文历史访谈,此时屏幕里的字幕写了“最新资料发现!新撰组事迹大考察”之类充满噱头的标题,在几段简述新撰组历史逸话的影像之后,镜头转向正在接受采访的学者。

“——各个研究领域都可以得到相应的佐证,对于多方来说都是件意义重大的好事。”

“那么请问学会的老师们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这几封公文和信件内容展示了很多当时的细节,留存了相当多的贵重记事,更加证实了新撰组在这些历史事件中的痕迹。这次新发现的文书资料会送往■■国立图书馆进行修复和保存,日后能有更多记录被发表就好了。”

“谢谢您专业的解说,那么接下来——”

清光彻底清醒了。他努力去理解消化这些人谈论的内容,电视音响在耳中嗡嗡回响,手机里安定的喊声也震荡着耳膜,让头脑一阵阵掀起晕聩。

“看完了吗?说是找到了很多幕末时的公文函书,其中有一些新撰组重要成员的来往书信,节目里播放的介绍影片也讲了好多他们的事……!”

“这些都看到了——诶、等等……该不会……”

清光眼前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对通话中的安定吩咐道,

“啊、那本复印的文件册!快找出来看看里面的内容有没有变化……!”

对面的安定应了一句,手机那头接着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和窸窸窣窣的翻找声,随着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又是一阵惊讶吸气的鼻息。

“竟然恢复成普通书页了……不对、里面内容变了,写得好详细……咦,后面这几张为什么还是乱码……唔、再往后又能正常阅读了……”

保持通话中的安定继续翻看文件册,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他们在图书馆影印留存的书页,其中一部分变回了可以阅读的文章,只是内容不再是模棱两可的推断,而是关于新撰组的详细资料和文献记述,另外一部分则依旧是不可辨认的图形乱码。

“果然是这样呢……大概明白了——”

新撰组被世间理所应当地讨论、记录着。他们不再是谜团重重的影子,或者真假难辨的传说,是切实存在着的、堂而皇之印在历史上的幕末武士集团。历史正在进行缓慢的自我修复——这是他们把来自过去的线索拼凑衔接成完整的环形、所带来的结果吗?

想到新撰组终于不再是被消抹和遗忘的幻影,那个人的故事可以重见天日、不被时间吞没地流传下去,清光由衷感到开心,同时也陷入疑问——如果一切开始向着原本的轨道前进,那么……他和安定会怎样呢?还能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中吗?

不知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手机那头的安定深深吸了口气,吱吱唔唔地嘟囔起来。

“不知道在我和清光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多少改变……”

“倒不如说是、到底有多少改变正在发生呢?”

清光啪叽关掉了电视,快步拉开窗帘,晃眼的阳光顿时洒满了整间卧室。他瞥见书桌墙上被照亮的课表和日历上的标注,瞳孔骤然放大,心思立马被拉回当下,语气严肃地对通话键念道,

“……安定、你听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现在才想起来……”

“是、是什么……?”

从播放孔里传来安定紧张的屏息,清光故弄玄虚地顿了顿,接着提醒他道。

“唔嗯……就是、那个——明天要期末考试了,你有复习吗?”

“啊…………呃……没有、哈哈哈……清光呢?”

“当然是没有咯——”

二人在愕然哀嚎和互相嘲笑里结束了通话,决定先把期末考作为最需优先解决的难题。安定原本提议跑来清光家里一起做习题,但他们见了面肯定会忍不住谈论那些事情,害得复习计划全面泡汤,所以被清光坚决拒绝了。

清光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紧要时刻还关心学校考试,是个听上去很可笑的行为。在他们看过的各种各样的王道漫画里,那种背负了离奇使命、遭遇各种危机的主角,有哪个会在事件还未完时安于日常、顾得上准备期末考试呢?换做平常,他和安定恐怕早就理直气壮翘课缺考了。

只是这次清光有种预感,要是不尽力去维系不变的每一日,容纳他和安定容身的陆地就会土崩瓦解,被摇曳涨潮的海面吞没——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安定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很快和他达成共识,结果用了全力临阵复习的安定似乎用功过头了,直接把清光丢在约定上学的路口,一个人早早跑来学校背书,这让清光不由得怀疑起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给你、午饭——”

“唔,谢谢清光……”

接过最喜欢的炒面面包,安定边吃边继续埋头看书,上午的考试结束之后还有不少人窝在教室里午休,顺便准备下午的科目。下学期就要升到高三,一些围成圈吃便当的女生在叽叽喳喳讨论年级排名和偏差值的话题,忽然有人回头向清光发问。

“呐、加州同学呢?有考虑过要升大学还是毕业就职吗?”

“我……?这不是还早嘛,没想那么远——先好好享受这个暑假、对吧?”

清光咬着脱脂牛奶吸管,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虽然只是随口回答,但清光确实没有好好考虑过那么遥远的问题。他和安定还有机会畅想这些吗?清光长叹着气趴倒在课桌上,把注意力收回摊开的国文课本,让枯燥的知识把脑袋里的空隙填满来阻止胡思乱想。

考完第一天的科目,得到暂时解放的学生们吵吵闹闹地从校门鱼贯而出,清光和安定特意留到最后才离开,他们检查了教室和体育馆更衣室里的物品,发现很多摆设布置都和记忆里有所差别,而清光绕校园逛了一圈、试图去找那两把曾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刀,却什么也没能感应到。

“文件册内容果然又变化了,和猜测的一样……现在恢复正常的页数有一多半,被记述的历史事件时间也在往后推进……”

“嗯,和我在网站上检索书刊的结果差不多,速度比预计的要快呢……好了好了,安定快去复习吧——”

各自回家的二人做了一番检查,就默契地不再提及了。随着新撰组的历史被慢慢忆起,围绕他们的异常也越来越多,比如清光手里这瓶使用过的洗发水,莫名变成了没有开过封的状态,屋子里昨天刚打扫过的角落,今天却落了一层细灰……诸如此类的情况进行时地发生在清光身边,想必安定那边也是相同的情况,而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式,就是和往常一样普通地过着每一天。

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愈发激烈的变化割裂日常。次日一早,这种改变传染源一样开始影响周围,先是学生证变成了一片空白,自动贩卖机唯独对他们的操作没有反应,安定塞在书包里的剑道服也变得像是新的,清光则发现回到平成时代那天、手机里收到的信息全被清空了,翻不到半点记录。

纵使满怀忐忑,少年们还是不约而同地照常准备考试、想要无视这些变化,跟同学说笑打闹来掩盖不安,但第二天的科目结束时,离开校园的他们却垂头丧气的。眼中所见的变化比想象中迅速太多,除了学校鞋柜上的名牌消失、老师在点名册里找不到他们名字这种事,在清光和安定向同学老师们谈话时,对方说着说着会忽然停下,仿佛眼前没有人一样陷入迟疑,再次搭话才能意识到二人还在这里。

近在咫尺的日常被撬动,让试图逃开最坏结果的少年们很是受挫。相比做过心理准备的清光,安定在和那些男生闲聊时亲身感受到了突然降临的疏离感,似乎受到了不少打击——如同脚下的立足点终于开始崩盘,接触过的事物在逐渐拒绝他们,总有一天会像见过的那般,变成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从没存在过的模样。

“哈啊……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

“就当做是、突然遭到了所有人的排挤欺负,有没有觉得好接受点——”

愁眉苦脸的少年们坐在蜉蝣之川岸边,把身体严严实实藏进河堤的茂草,就能隔开车水马龙。安定不断朝河面抛出小石子,好像这样就能扔掉忧虑,清光手托腮看着他,目光延向河川远方的粼粼波光,然后仰躺进柔软的草地,伸着懒腰抱怨起来,

“啊、不想回家——家里肯定也变样了,想想就好烦——”

“我也不想回去了……晚上去打街机怎么样?”

“什么、你不是要好好复习吗?”

“反正最后一天的科目都很简单,我也好久没和清光去电玩屋玩了……”

没想到专心备考的安定会主动提出想去打游戏,清光惊讶地坐起来。未卜的危急当头,他们反而得到了某种游刃有余的从容,在微微染上霞光的斜阳下,安定始终拧皱的眉头舒缓了,露出了傻乎乎的、他最熟悉的笑脸,这让清光终于感到一丝安心。

“那、输了的人要请客吃附近那家的豪华加量可丽饼——”

“你可别后悔,那个可丽饼我能一口气吃掉三份!”

清光帮安定拍了拍蹭在背后的草屑,他们轻轻驱走飘忽在半空的蜉蝣,登上坂道回到栅栏另一端正在亮起的繁喧街巷,坐上通往商业街的市营巴士。

像这样缓缓入夜、灯火沸腾的傍晚,百余年来迎接、送别了过去的他们多少次呢?清光望着驶过的街景胡乱想着,巴士很快到了站。跳出拥挤的车厢,少年们挤进平成时代的繁华闹市,身上的书包制服在一片阑珊里很是惹眼。

“就是前面那家电玩店,招牌好像换了样式!”

“手机在响了,稍等下——诶、这是……”

安定拽起清光的胳膊正要带路,两人身上同时响起了尖锐的电子提示音。清光揪住了朝前冲的安定,先一步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被点亮的屏幕显示了一行冷冰冰的文字,

“……请求错误,没有访问权限,用户尚未注册登录……?什么……”

将之读出的瞬间清光感到一丝熟悉,他探头去再看安定从书包深处挖到的手机,上面是相差无几的内容,隐约的记忆浮现出来——在一切变故还没发生的最初,安定是不是收到过这种礼貌又生硬的神秘信息,还被自己当做是垃圾消息删掉了?

“清光、屋顶……!”

忽然被安定护在身后,清光抬头朝上空看去,只见在道路两侧霓虹闪烁的大厦楼宇顶端,有一排排魁梧的影子正在蠢动,黑暗中冒出许多红光渗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路中间的两个少年——他们被无声无息包围了。

事到如今,二人也不会再为这些手拿妖刀的狰狞怪物感到多么惊讶,清光望着那一双双没有生气的浑浊眼球,只是纳闷为什么怪物们会选在这种时刻、出现在人流量巨大的繁华街头。

“不要离开我的背后范围!”

“等一下!好像不需要我们上场……”

挡在前的安定抽出球杆袋里的木刀,紧张地摆出防御的姿态,清光赶忙伸手阻拦了他。安定顺着清光赤红的指尖看向楼宇那头,半空中有几个黑点迅速朝这边移动而来,随着黑点急速拉进,他们看清那是六个身手异常敏捷的人影,正以高楼上的广告牌和霓虹灯箱为落脚点在楼宇之间弹跳飞驰,眨眼工夫就攀进了上方的屋顶。

清光不会看错,正是那群带刀的神秘家伙。很快也有行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而那些人毫不掩饰地拔出腰间的刀,在众目睽睽里登上高楼、和怪物们展开厮杀,他们一个个出手利落,叮叮当当的白刃碰撞声清晰划破了黄昏的鼎沸人声。

“快看快看!那些人是在拍片吗,还拿着日本刀呢!”

“在这么高的大厦上拍打斗,附近应该有钢丝之类的道具吧?”

清光和安定身边陆续站满了看热闹的路人,纷纷高举手机录制拍摄,还有逛街的女孩子驻足讨论起来。空中接连扬起一缕缕黑烟,那是怪物被砍杀后的痕迹,清光来回看看两侧的屋宇,怪物们被压倒性的武力控制住、已经不会造成威胁了,他让安定把木刀收回袋子,拉起安定的手转身混进人群,想趁着那些人忙于清剿怪物赶紧溜走。

少年们飞快穿过黑压压的围观行人,拔腿就往灯火通明的商厦入口跑,但还没跑出几步,有两个人影踩着楼宇半空的灯箱从天而降,其中一人落地时鞋跟发出刺耳的脆响,他们衣摆在下落的劲风里纷飞,背对二人站定脚步、收刀入鞘,稳稳挡住了清光和安定的去路。

 

*

Date:平成2■年 201■/07/18 火曜日(星期二)

 

“啊呀——你们相当努力嘛,竟然还好好活着呢,辛苦了——”

堵在清光面前的那人边整理发辫边缓缓回头,一双红眸子映着街头的霓虹,朝少年们这么笑道。

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啊?轻描淡写的话语传进耳朵,清光少有地感到些许愤怒,而另一个家伙看看眼前的少年们,用那张和安定一样的脸恍悟地说道。

“原来如此,因为一直维系着平稳状态,所以没在回来当天就被自愈力修正掉……”

清光瞳孔张大地瞪过去,闪烁的霓虹灯在这两人身上映照着斑驳色彩,他们手中的刀随时可以出鞘,两对如同捕猎者的眼睛正牢牢锁定他和安定——逃跑是没有用的,清光从中读出了这样的警告。

“……冷静点安定、和他们对抗没有胜算……”

“别这么警惕嘛,这次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们才赶来的——”

看清这两人姿容的瞬间,安定周身乍起强烈的敌意,清光赶忙拉住他握紧的拳头。观察着少年们的反应,对面二人饶有兴致地歪起脑袋,和自己相同的面孔上露出不以为然的无奈,让清光觉得更生气了。

“对我们彼此来说、今天都是第三次见面呢,这次总算能够正式自我介绍了——”

红眸的家伙把佩刀挂上腰带、摊开双手以示友好,又拽了一把身边的同伴,打断了他和安定的眼神对战,那人眨眨澄澈的蓝眼睛、随便理了理及肩的乱发,然后手抚佩刀郑重地报上名字。

“我是大和守安定。”

“加州清光——和你们不一样,是来自正统历史延续下去的未来,冲田总司爱刀的付丧神。”

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其他人口中念出,清光感到非常奇妙,他仔细品着对方话里的意味,一旁的安定忽然箭步向前逼近、在那两人身前骤停,相隔不到一尺距离厉声发问。

“……我只有一个问题,既然会保护我们,那为什么……现在才这么热心?为什么那天对我和清光的求助无动于衷?!”

安定眸中怒火烧灼,让没能拦住他的清光心中一惊,可他没有冲动、颤抖的拳头也攒着没动,只是冷静坚决地抛出质问,被这双充满苛责的蓝眼睛怒瞪,另一个大和守安定竟然略显动摇地垂下了头。

“唔……我们不是恶意的,当时有很多推断还需要验证,在得出确切结论之前不能过多插手干涉你们的命运……”

“因为那天是7月8日嘛——稍微、想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做了点测试……”

旁边的另一个加州清光显然没有被安定的气势唬到,悠然摆摆手揽过话题,假惺惺笑着对少年们道歉,

“结果有点玩过头了,差点真的害你们死掉,真是对不起呢——全部解释清楚会讲得很长,我们换个地方吧?”

纵使这家伙的回答令人窝火,他们也无法拒绝邀请,十分钟后,宛若孪生的四人在附近一家洋食餐厅找了个隐蔽位置坐下。同行那些人还在街上处理逃走的妖刀怪物,名叫堀川国广的碧眼少年也过来打招呼,笑眯眯地说善后工作交给同伴就好,让清光和安定放心跟着离开。他身边还有个自称和泉守兼定的高个子,居然还有闲心向围观拍摄的路人摆POSE,清光记得这个人的面孔和名字,应该是新撰组副长土方岁三的那把佩刀。

“不用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这可是你说的……!”

坐在对面的大和守放下了话,还没放下戒心的安定气冲冲地捧起菜单,把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清光嘬着饮料仔细打量明亮灯光下的两人,他曾在安定拍下的照片里见过这个加州的衣着打扮,确实是他一度心动却没能尝试的风格,旁边的大和守倒是一如既往的品味糟糕,一身追求便利与舒适度的运动衫,这足以让清光确信这两人在本质上和他们没什么差别。

“这么引人注目、不要紧?”

这些人对附近环境轻车熟路,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他们没穿那些奇怪的护甲和衣服、换了这个时代的衣装,混在人群里依旧惹眼突兀,进店时也引得服务生和顾客全都看了过来。清光把玩着吸管,眯起眼睛对上另一双红眸的目光,试图掌握主导话题地继续发问,

“你们的目的是维持现状吧……不怕我们故意出格的事来捣乱?”

“没关系的——这里很快就会被修正了,微小的波动不会留下痕迹,这一点你们也有察觉到、没错吧?”

对面的加州狡黠而慵懒地笑笑,仿佛在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轻松夺回了主导权,但他好像不想和清光针锋相对,又接着解释道,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呢……为了让一切顺利回归正轨,必须在明天结束之前确保你们的安全,千万别再招惹什么地痞流氓哦——”

“诶、明天?……难道是……”

二人疑惑地对看一眼,清光慌忙从书包票夹里翻出一张黄旧的纸条。这张回到昭和时便利店给的收银小票,随那堆记事本一起被他们带回了现代,略微磨损的墨迹还能看清“昭和5■年7月19日”的字样,那是生活在昭和的两个少年被暴徒袭击后消失的日期。

明天正是19日——寒颤窜上清光的背脊。隐约的记忆如海上浮木,这一天对他和安定而言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有透骨的刻痕留在脑海深处,却怎么也无法清晰回想。像是看出了这一点,对面的大和守垂眼叹道。

“果然是记不起来吗?毕竟你们没有真正步入过历史的正轨,不知道那之后的事情也没办法……”

说着他征询意见似的瞥了瞥旁边的加州,对方接过话茬继续向少年们解释道。

“简单来说、只要你们安全活过明天,被改变的历史就会彻底想起自己原本的模样——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双和清光同样好看的红眼睛闪过一丝黯然,接着他晃晃玻璃杯里的酒精饮料,淡然补充道,

“因为那个人……冲田总司会在历史上的明天病逝,你们的历史、也会跟着结束。”

听了这句话的安定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有不鲜明的画面过电般地刺痛着清光的脑袋。在趁等待服务生把菜肴端满桌子的间隙,两个付丧神边观察着少年们的反应、边做了一堆解说,内容过于脱离常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光怪陆离的时代跳转,清光一定会认为这两人在胡言乱语。

根据他们的解释,那种手持凶刀的红眼怪物叫做时间溯行军,穿梭在各个时代里干涉历史的轨迹,派遣它们的罪魁祸首、是二百余年后将会大肆作乱的历史修正主义者。为了阻止那些企图改变历史的家伙作恶,他们在审神者的指挥下不断在历史里回溯、和怪物们交战厮杀。被召唤显现的刀剑付丧神们,除了新撰组几位重要人物的爱刀,还有来自各个时代的名刀名枪,和他们同行的那两位青年就是来自平安时代的源氏重宝。

在所谓的正统历史中,新撰组虽然没能逃过时代的浩荡激流,在战争中随幕府一败涂地,却在后世成为了受人敬仰的传奇,人们哀叹新撰组的陨落消亡,传诵这群带刀武士的莽勇,为他们献上悼念的花束。

清光和安定边听边静静翻动食物,口中的苦涩让整桌美食都显得没那么好吃了。他们从没想象过这样的未来,在无数过去的记忆里,只是给奔涌的时间刻下只言片语就已力竭,哪里敢去奢求这本该理所应当的爱与赞颂。

这条历史支流,是新撰组的历史遭到摧毁、面目全非后的产物,它以极其微小罕见的低概率发生并且延续了下去,诞生于此的少年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里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主上、啊,就是审神者,用各种方式做了调查,反复观测过历史的流向,依旧没有确切结论……”

披发及肩的大和守眼底的蓝湖腾起水花。在新撰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庆应四年春天脱离战线、集体迁徙,然后在这个偏僻城镇一夜消失?是被修正者做了改变历史关键节点、寻找可能性的极端试验,残留下来的失败品吗?还是遭到强行干涉的历史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因果塌陷,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而粗暴抹去了新撰组的存在?

这些疑问统统无解。历史失去了亲历者、无法被流传,就不会再有人知道真相。

“简直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不对,恶趣味……而且、哪怕新撰组不存在了,幕末维新的历史进程、乃至后来的新时代也没有因此乱套,这就像证明了那些人的努力根本可有可无一样……啊——想想就好生气——!”

坐在对面的加州猛灌了一口酒精饮料,目光依次扫过少年们的面庞,覆在黑手套下的指尖转向他们,

“接下来、就要回到最初的主题了——变得乱七八糟的历史、要怎么重置复原才好?最终找到的那个关键、就是你们啦。”

 突然成为一系列非现实话题的中心,吃着甜品的清光和安定怔了一怔、停下勺子,一齐看向继续做说明的蓝眼付丧神。

“刚监测到强烈扭曲的时候,我们几乎对这个自成封闭的历史线束手无策,出阵多次也没能找到盲点在哪儿,直到在异常产生的核心偶然发现了你们……你们是唯二没有随新撰组一起消失的刀灵,却和我、清光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不是完整的器物付丧神、也不是异化的物怪恶灵,更类似于两者混合之后、被强大的执念囚困在这片土地上的地缚灵。

“随后在历史延长线上又多次发现你们的活动痕迹,相隔几年或者十几年、每个时代都或多或少出现过,一百多年来大概有过,唔、数十次吧……起初我们以为这样的你们掌握着历史改变的真相,后来发现你们只是在不停记录新撰组的真实历史,而且每次你们显现的时间都很短暂,像被套进一个死循环,每到盛夏7月就会消亡,痕迹也会被抹除……然后、经过反复的观测和论证,本丸的大家做了大致的推论假说……”

新撰组并没有被修正者彻底消抹,新撰组并不存在的历史尚未完全定型,由此延伸的未来线处于极其不稳定、模棱两可的状态——像一个身患顽疾的病患,随时可能病发而亡、也可能因为找到良药而缓慢治愈。

在流淌向前的百余年里,身为冲田总司遗留物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以各种方式将新撰组的物语一次次流传下来,动摇着本就不稳的历史,留下了足以重置一切的微小概率。那些修正者也察觉了这一点,多次派溯行军剿杀过去的清光和安定,甚至试图影响周围人类的精神和思考,导致两个少年与普通人的交恶敌对、遭到驱除灭杀。

每当短暂的生命消散,病变的历史就把他们当做异物,一次次将少年们的痕迹修正抹除,他们又一次次重现、把历史重新接续下去。即使如此努力,被传承的东西还是严重受损失真,越是接近未来、能回忆起的历史就越模糊,灵力也不断被削弱,到了如今的平成末年,清光和安定几乎变得与普通的人类少年无异,什么也不记得了。

“数十次吗、比预计的要多些呢——”

“原来那群流氓会袭击他们,是因为这个……啊、倒的太满了!”

清光帮安定把杯子续满气泡饮料,二人凑到一块窃窃私语起来。被宣告的事实虽然残酷,但和见闻猜测没有太大出入,少年们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对面的加州也像是料到了这点,挑眼看看他们接着道。

“……老实说,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到你们的时候,差点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的孩子,会不会是搞错了——但是呢,主上申请过时之政府的检索,还用了现世的调查手段,也没有在人类社会的信息网里找到任何关于你们的身份履历。后来随着时间向7月推进、你们身上非人的特征也越来越明显了……为了撬动你们的日常生活,也做过不少努力呢——

“那么、说回7月8日——本丸那边对你们的未来可能性进行了大量预演推算,结论就是……加州清光在这一天,有非常大的概率会死掉哦。”

清光肩膀一震,故作镇静地抬头看他,而视线另一端的红眸付丧神只是轻轻一笑,

“也许被溯行军杀害、也许是意外事故、也许突发了急病——而153年前的这一天晚上,冲田总司的加州清光、在池田屋折断了……这究竟是不是巧合呢,我们为了亲自验证这一点、放任你们遭遇危险,最后证明了——这是刻印在你们身上的历史必然。

“无论什么时代,身为冲田总司爱刀的你们、都会遭遇这样的必然,命运替你们清晰记住了历史的正轨,打个比方、就像是遗传因子或者钥匙……当你们从这个循环里幸存生还、真正想起历史的本来面貌,历史就会打开那扇门、启动自愈机制恢复原貌,但反过来失败了、历史也会彻底定型为改变后的模样——”

“等、等一下!你是说现在的我和清光……呃、可以决定历史能否恢复原状,或者彻底改变?”

“只要明天无事发生——历史就能回到、你们所说的正轨?如果我们死掉、就一切白费?”

一下子得到太多信息,没能绕过弯的安定打断谈话,听了清光总结性的反问,付丧神们对看一眼,再一起点点头。

“没错,在你们接受了过去的记忆、走出时间回环的那一刻,历史的自愈力终于开始运转了……目前缓慢完成了修复的大半,在作为最后关键的明天,想做垂死挣扎的修正者一定会把你们赶尽杀绝,所以……为了一切能顺利复原,直到7月19日结束前,我们会负责保护你们。”

清光和安定垂头不语地消化过载的信息量,大和守说罢、付丧神们像在等待两个少年发问般沉默了。前后桌的顾客换了一轮又一轮,餐厅冷冷清清的、已经到了打烊时间,服务生礼貌递上长长的账单,加州跟去了收银台,趁这个空隙,两个安定居然面对面地闲聊起来。

“唔嗯……真的完全一样吗?奇妙的感觉……”

安定仔细打量对方,瞪大的眼里少了最初剑张跋扈的敌意,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好奇心,同样有着湛蓝圆眼的付丧神坦率地点头回答。

“我们都是大和守安定在未来的不同可能性……所以单从身体层面来说,我和你不管是指纹、血液、虹膜或者DNA,甚至连脑波和思考模式都是相同的。”

“诶、真方便啊,那你们岂不是能直接冒充我和清光了?”

“有必要的话是会这么做……抱歉……”

“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原本能平静结束的生活被搞得一团糟,很生气?”

“不、其实我在想……脑袋里塞进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已经把复习考点全忘了,明天的考试怎么办啊……”

这个主动提议来玩街机的笨蛋在说什么啊?清光被安定过于朴直的回答气得哭笑不得,但不等清光出声、身边率先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是结账回来的加州在一旁咯咯直笑。

“噗、哈哈哈哈——!这种时候还这么一根筋、果然是安定本尊呢——”

同时遭到嘲笑的大和守安定们瞪了他一眼,而清光什么也没再说。四人离了店,付丧神们在人声渐熄的大街上和其他同伴汇合,变得空旷的商业街依旧霓虹璀璨,灯光在楼宇的玻璃窗之间反复折射、延伸向街道的尽头,这般华景不真切地映在清光眼底,他忽然拽住另一个自己的衣角,轻轻发问道。

“历史彻底复原之后、我和安定——会怎么样?”

“这个嘛……你想知道?”

来自未来的加州清光眯起猫儿似的细眼、意味深长地反问,显然是对答案了如指掌。清光凝视着他眼底的红,又扭头看了看安定,还是决定放弃知晓的权利。

“……算了、不用告诉我了。”

察觉到在场的人都在看自己,清光退回去拍拍安定的肩膀,笑了笑补充道,

“毕竟、这是我们自己的人生……不努力到最后可不行呢——”

“这样啊……既然你们想自己选择……”

对面的两人听了,不知为何露出惆怅又安心的神情。他们把清光和安定送到商业街尽头回家的方向,街口的电子屏幕播放着快速闪动的广告、在有高有低的六个人影身上洒下迷眼的光晕。

“那么、祝武运昌隆哦——”

身后传来加州清光懒懒的声线,少年们再回头去看,街上只剩下眩目的霓虹倒影,已经不看见付丧神们的身姿了。

 

*

Date:平成2■年 201■/07/19 水曜日(星期三)

 

结果,这一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清光和往常一样被闹钟叫醒,随便在便利店买了早餐,在路口和安定等齐、沿河堤走向学习,一起踩着预备铃冲进教室,在老师的怒瞪下缩回座位。

最后几门科目虽然不难,但经过昨天一番折腾,死记硬背的知识点果然忘了个干净,清光把试题胡乱写满时无比羡慕起了昭和时代的那个自己,又想起那家伙积累了百年份的记忆,肯定是年复一年把课程听得耳朵长了茧、成绩才会名列前茅,就也不那么羡慕了。

午休时他们难得没窝在有空调的教室,而是爬到教学楼天台,躲在有风的阴凉下吃饭团。安定似乎对今天的考试胸有成竹,这让发挥失常的清光非常不服,他边啃海苔卷边考虑临阵磨枪一番能不能比安定考得好,但想到接下来的状况,还是放弃了这份好胜心。

或者说,是他们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当下午的开考铃声响起,安定举手问道没有给他和清光发试卷时,监考老师愣愣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像忽然意识到座位上还有人一样、迟缓地应了声,清光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也不想去在意准考证信息失效、储物柜与鞋柜没了两人的位置这种小事了。

他和安定心照不宣地假装一切如常,想和普普通通、参加期末考试的高中生一样照旧度过这一天,哪怕关系很好的那个老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了、隔壁班学生好像也认不出两人是谁,都动摇不了少年们的这份日常。

随着最后一科的试卷交到老师手中,憋了整整三天的同学们终于兴高采烈地闹腾起来,纷纷扎堆聊着暑假玩乐计划,只有清光和安定周围像隔了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墙,没有加入任何人的讨论,也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哪里不对,仿佛从这间教室一开始就没有过他们的存在。

少年们相视苦笑着、各自收拾好书包,安定把借来玩的游戏卡带轻放在前排男生的课桌上,直到他们离开教室、对方自始自终也没留意到安定的动作。他们又去了体育馆,安定要把剑道服和木刀放回储物柜,清光在外面等他时注意到校园深处有几声微弱的怪物哀嚎,接着就看见浓稠的黑烟从校舍房顶徐徐升空、消散不见了。

又或者说,一切都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正朝预料之中、最遗憾的方向前进。

付丧神们遵守承诺,始终远远保护着二人的安全,还好心地隐蔽了行踪、没来扰动他们的日常生活。天色还很早,少年们并肩走出学校,怅然若失地回头看看,大块白云浮在半空、给身后的校园洒下一束束镂空的炎阳,而脚下这条走过无数次的放学之路像是铺满了过去的足印,每走远一步、连系了百年的织线就消失一根。

清光懒洋洋地背靠河堤栅栏,仰头望着晴好的炎夏碧空。

“对了——文件册、应该内容全变了吧?”

“嗯……我也可以看到后来的历史了,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能清晰回想起来……那一天和今天一样暴晒炎热,冲田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身边一个同伴也没有,他最后也没能握起刀,就那样孤伶伶地……”

“这些、我也能隐约想起来,这大概就是历史正在自愈的证明吧?只是我以为……”

安定的蓝眼睛黯然垂下,没能把最为残酷的遣词说出口。清光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立起身子,有些失望地踢开脚边的石子,

“……我还以为、历史被修正复原的话,就能救下他了呢。”

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终究没能赢过不治的恶疾,在远离新撰组的千驮谷独自逝去,这就是那些人拼命维护的、正统历史的结局。

无论是哪一种历史的延伸,他那两把爱刀的付丧神都无法等到冲田总司的归来,所以无论哪一种成为现实,对他们来说也并无差别。

只是在历史沿正轨延伸而至的未来,冲田总司以英年早逝的天才剑士之名被铭记,他和新撰组的物语绝对不会被忘却,时代会携着他们奔涌向前——这样的未来,比恐惑消逝的结局美好了千倍万倍。

想到这里,少年们也不觉得那么沮丧了。酷夏的热风自河面吹拂脸颊,像连接了百余年前的那个夏日,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风中良久,安定忽然问道。

“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过去的我们,明明那么努力地试图留下物语,害怕新撰组和自己被彻底遗忘,他们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到了历史真正有可能复原的时候,平成的我和清光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嘛——说不定,那些始终奋力挣扎、已经筋疲力尽的我们,其实很羡慕普通人的孩子呢……所以在看不到尽头的悲伤里,想试试像这样……像我们一样、平凡地生活下去而已吧。”

清光回答得很没底气,他和安定在这里生活过的点滴也许只是一场夏日泡影,真的能伸手抓住吗?踌躇间,安定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以清光难以理解的脑回路做了个惊天提议。

“平凡地……生活下去吗……清光,不如我们明天就出发离开这里吧?先去趟京都?”

“诶、什么?离开?等等……明天不是剑道比赛吗?安定准备了很久、一直在训练吧?”

一时无法转过弯来、清光连珠炮地向他发问,而安定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挠着一头乱发说道。

“比赛啊……其实已经决定弃赛了,以现在的情况恐怕也没人记得有我这个选手……未来的那个我不是也说了,我们压根没有正常的户籍身份,都没办法正常参赛吧?”

安定的直球式思维总是出乎意料,清光以为他只是突发奇想,却没想到安定已经细致考虑过了。见清光半天没说话,安定赶忙继续解释,生怕清光再为自己担心,

“放心吧,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比赛和荣誉,只是因为喜欢挥刀才加入剑道部的……!比起这种事,我更想……”

——想看看那个人曾走过的风景,想去更远的地方。

清光终于搞懂了安定的用意。只要历史缓慢回到正轨,就不用再被这座时间的迷宫所困,哪怕只是是傍水而生、日落即逝的蜉蝣,但今日之后,他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少年们没有后顾地痛快达成一致,小跑着赶上通向闹市的巴士,这次总算顺利玩到了电玩店里的街机。他们和店里其他玩家对战了那款格斗游戏的街机版,安定气势汹汹地操作着那个最喜欢的幕末剑客角色,这个人物有着利落高挑的马尾和一身浅葱色羽织,清光则选了那个可爱系的角色,两人组队把一群人碾压得一败涂地。

不知不觉玩到了天黑,他们又逛到隔壁商业街吃拉面,清光跑去打工的点心店里买新品蛋糕,路过街上林林总总的商铺,那些熟面孔不再向清光打招呼、成了陌路人,已经不认识他的老板边感谢清光的试吃感言,边露出了招牌的营业微笑,路过的楼宇街巷里时不时冒出几缕浓稠的黑烟,又随着锵琅锵琅的金属撞击声飞散无踪。

吃饱玩累之后,他们和往常一样在路口道别、各自回家。清光踢踏踢踏地小跑到家门口,发现门牌上“加州”的字样已经不见了,他慢悠悠掏出钥匙,所幸大门还能喀嚓打开,只是客厅家具统统蒙了一层防尘布罩,像一栋很久没人问津的空房子。

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不能影响到清光的心情,他简单收拾了房间,想把属于自己的物品全都带走,可最后整理出的只装满了一只轻便的小包。

“……原来只有这么点东西嘛——”

第二天上午,清光早早来到安定家门口汇合,按动门铃时,他注意到门牌上的“大和守”变成了有点眼熟的其他姓氏。来开门的安定什么都没说,清光没有进门也没有问,他们默契不提及已经面目全非的居所,然后带好各自的行李出发了。

在便利店买好全天份的熟食和便当,少年们在蜉蝣之川沿岸的车站搭上市营巴士,金灿灿的波光在窗外一路延伸,巴士摇摇晃晃驶进城铁车站——远在百年前的明治时代,这附近曾搭建着出城的木板桥。在鱼贯而入的乘客里挤出一条道,清光拉住安定穿过检票闸机、走向城际电铁的月台,趁等车空隙坐在候车长椅上啃起了三明治。

“别吃了、车都来了!”

“唔啊!还有最后一口……!”

广播里响起温柔悦耳的报站女声,红皮列车从铁道另一头哐当哐当驶来,带起一阵凉爽的劲风。清光匆忙帮安定收好垃圾,二人跳进车厢占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好,后进的乘客也陆续入座,把软垫座位隔成一个个等间距的方块。

“清光有和重要的朋友道别吗?”

被安定冷不丁一问,清光怔了怔、继而点亮手机,关掉屏幕上“用户无效或未注册”的提示信息。手机失去可用讯号、已经没了通讯功能,但他还是想带在身上拍照,翻阅了半天里面储存的联系人,清光又啪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摊摊手回答。

“没有这样的人了——你呢?”

“嗯……我也没有。”

身体随惯性微微倾斜、列车缓慢而平稳地开动了,朝出城方向坚定驶去,熟悉的城镇风景在车窗上由慢及快地倒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蜉蝣之川尽头。车轮驶入河流上方的桥梁、横穿河川而过,清光忽然记起过去的失败尝试,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会不会和那时一样无法出城、列车只能原地打转?

他和安定不约而同扭头、紧张地看向窗外,泛着金箔的河面只一闪就从眼前飞过、被车尾远远甩开,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很快就看不见了。

 

*

Date:平成2■年 201■/07/21 金曜日(星期五)

 

在安定去买爆米花的这段空档,路边遮阳伞下的清光已经拒绝了三个过来搭讪的男女,他只好背过身、百无聊赖地摆弄起了手机。

这座知名的大型游乐园果然相当有人气,几乎每处娱乐设施都排了爆满的长队,加上暑假刚刚开始,到处都是组团来玩的中学生和吵着让父母买纪念品的小朋友,时不时还有成群结队的外国游客从跟前走过。

一旦背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声就像被隔离了一样遥远。清光反复划拉着社交网站首页,尝试点进自己的账号,屏幕上又弹出了“找不到该用户”的提示窗口,没办法把这几天拍到的照片发出去,清光还是有点失望的,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端详起了爪红饱满的手指,盯了一会儿后、视线里的指尖倏地覆了一层模糊的杂点,又立马恢复了正常。

清光犹豫着要不要这件事告诉安定。

这趟旅程一开始比预料的要顺利许多,昨天他们乘坐城际电铁准点到达京都时还没到中午,买好了当日乘车券,二人随便吃完便当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乘上晃晃荡荡的绿皮巴士,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身穿洁白衬衫制服的少年们像两个修学旅行途中落单的普通高中生,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太惊人了……竟然能想出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衍生品……!”

“笨蛋、都放回去——!我们预算可没那么多!”

清光忿忿地训了安定几句,同时惊讶于眼前所见,街上随处可见新撰组的标识与痕迹,几乎每一家纪念品店都摆满了新撰组相关的商品,琳琅满目的浅葱色让安定兴奋得到处乱蹦。清光也想象过正统历史带来的未来,只是没想到会受欢迎到这种程度,和他们熟知的、没人记得新撰组的世界实在差距太大,让他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靠着从过去继承的记忆,二人不需要地图也对街道轻车熟路。他们沿当年新撰组巡逻的路线一路步行,明明印象里市中的街巷又长又远,实际靠两个少年的体力和脚程、只花了大半天就走了一遍,从七条通到四条通,从堀川通到坊城通,安定导游一样地和清光絮絮叨叨讲了回忆里发生过的一幕幕,他们在昔日壬生狼群停留过的地方挨个探访,每走过一处,那个人的身影都会鲜活地在清光眼前亮起,记忆中蒙灰百余年的画面就被点上一处色彩,重绘成现今的模样。

最终他们在壬生寺里久久徘徊,闭门之后又踩着斜阳乘巴士来到了三条通的鸭川河畔,灯火通明的喧闹街区倒映进了镜面似的河川,少年们坐在草地上吹着河风,清光忽然搞懂了为什么每个时代他们都钟爱于待在蜉蝣之川的河岸,是因为那条河与鸭川有几分相似。

“到处都这么热闹,但仔细一看其实哪里都没变啊……”

“是呢——还是老样子——”

“新撰组成了京都的标志,要是冲田君他们知道了……会开心吗?”

“谁知道呢……也许那个人、反而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一口气转完了京都遗迹的他们失去了下一个目的地。去吃了炖锅、漫无目的在町巷闲逛,即使闹市再华盛,这里也不再是他们的归所,少年们略显寂寞地走在人群里,这时耳边响起一连串充满童趣的音乐声,同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啊,就是这个……明天、我们去这里玩吧——”

清光小声惊呼、指向玻璃橱窗里的电视广告,在欢乐轻快的旋律中,关西地区最大最知名游乐园的LOGO伴随“暑假门票特惠”字样出现在屏幕里。

他们栖身的市镇周边并没有游乐园,所以清光始终对这个没机会尝试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憧憬。起初安定对此不屑一顾,还说这是小孩子才会去的地方,可拗不过认定目标的清光,只能拧巴着一张臭脸、次日一大早就被拽上了通往隔壁城市的特快电车。等他们紧赶慢赶到达,跟随颇为壮观的游客队伍买票入园之后,安定却一改原本的态度,到处张望的眼里冒出亮光。

“哇啊……!这个机械那么重还能灵活动起来!啊、那个会飞的东西上面竟然能坐人!好厉害,清光快看!”

“你好吵啊!是谁昨天还觉得无聊、一百个不愿意来的?是、谁——?”

空气中满溢着糖果、冰淇淋和爆米花的甜甜香味,安定充满好奇地来回跑,清光拉都拉不住他,只能踢踏踢踏跟在后头。他们走过明艳盛开的花圃,拿着地图在游乐园的各个主题区域里穿梭,安定执意想去玩心跳刺激的极限项目,但清光不想晒黑、只想玩室内设施,两人边玩边吵、累了就在人造河的木桥旁边乘凉,又被造型复古的旋转喷泉撒了一身水花,还有结伴的高中女生想和他们合影,清光随便找了拒绝理由拉起安定就开溜。

游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晃眼已经在这里待大半天,清光使唤安定跑腿去买甜品,终于有机会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状况。他从半路就发觉了不太对劲,浑身变得有点轻飘飘,手脚会使不上劲似的突然一轻,身体又没有明显的异常,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双手,约莫一分钟后、几块模糊的点状光粒覆上指尖和手肘,像是画面数据出错后崩散奋力的电子像素,闪了闪就眨眼间消失了。

心口发出狠狠的揪痛,清光在一瞬间感到了窒息,他反复张握手指来确认手掌的实感,深深吸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并不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会来的这么快,周围充斥着欢笑与梦幻,更突显了他的挫败和难过。当安定捧着两个超大的五彩棉花糖兴冲冲回来,清光努力摆出没有变化的笑脸、什么也没说,继续往还没玩过的区域前行。

一旦开启就无法抗衡的历史自愈力,在清除了偏离正轨的时代遗痕之后,终于轮到他们自己了。迟早要面对的事态没有隐瞒的意义,于是在第二次打发安定去买零食之后,清光决定告诉他。

“清光……我们是不是……快没时间了?”

“诶?”

但急匆匆跑回来的安定率先抛出了直白的疑问,清光惊讶地瞪大眼睛。怀抱两大桶爆米花的安定脸上露出惆怅不安,不停回头瞥向身后的海洋广场,

“呃、就是那个……我在回来路上看到清光在珊瑚雕像那边,以为你没在原地等就了追上去,从雕像背后并没有人,还冒出好多黑烟……应该是那个加州吧?在追剿溯行军的怪物?他们会跟到这里来,是不是说明……”

“哎、是我又低估了安定的敏锐……他们也许是想监视我们到最后吧,真是敬业啊……”

那些家伙也来了啊——清光没觉得多意外,他朝安定伸出双手,静等那些崩散的光斑再次浮出指尖。这次出现的范围比刚才扩大了些,安定看到后瞳孔猛缩,马上理解了这代表着什么,然后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颤巍巍的。

“太突然了……我……还不甘心……”

安定头也不抬、断断续续说着,肩膀也颤了起来。不远处的广场有乐队演奏着欢快的曲子,此时听起来各外刺耳,清光微微歪头、从下方仰看安定,那拧成八字的眉头正全力阻止眼里的水花,极力瞪大的圆眼直直盯着地面,

“还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就这样结束、我……”

安定声音逐渐嘶哑,清光想开口安慰,喉咙却被沉重的酸涩堵满了。他明明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鲜活地存在于这里,凭什么要成为必须被擦掉的错误答案?这些天来被故意晾在一旁的悲伤和不甘愿,他一直勉强自己不去在意,此时全都涌了出来。乌漆的焦灼令清光眼前骤然发黑,但没等这份沉重的情愫炸开,他看到安定的蓝眼睛里碧翠泉涌。

安定强忍着声音、不吭不响地任由晶莹水光沿脸颊倾泻而下,啪嗒啪嗒滴落在大理石的地面。清光微怔、轻轻伸手去擦拭安定红红的眼眶,带着体温的泪水落在指尖,像是代替清光涤去了万般悲楚,黑漆漆的焦烟骤然散开,他心中一轻、忽然就能够坦然接受了。

“安定……我们、是做好了这种准备才出发的吧……?”

“呜、嗯……可是这样下去……”

他凑到安定耳边、隔开扰人的音乐声轻轻问道,安定猛地摇摇头,肩膀颤得更厉害了。安定空着的手上也崩离出了细小的杂点,清光拉住那只手、紧紧扣住安定的五指,

“过去的百年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在一次次失败落空之后消失、或者差点没了继续等待那个人的勇气……安定和我都是一起面对的,没有一次例外……既然不会分开,那……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对吧……?”

安定张大眼睛愣了楞,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颤抖逐渐止住了。广场上的演奏告一段落,在鼎沸的鼓掌声中,清光抓了把爆米花咯吱咯吱吃了起来,又把剩下的几颗塞到安定嘴巴里,安定边吸鼻子边鼓起腮帮吞咽,如同小动物的模样让清光笑了出来。

“你还笑……!刚才的事快给我忘了!”

“是、是——”

也许想到自己在公众场合抱着爆米花哭得双眼通红这件事太丢脸,安定气鼓鼓地把两桶爆米花全吃掉了,还坚决要清光陪他玩过山车,游乐园之旅并没有被影响,仿佛进行中的变故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必须更加肆意地寻找眼下的快乐。他们排了好久的队才坐上园内有名的旋转过山车,清光拼命忍住了高空倒立和疾速翻转下落时的尖叫,却没躲过发型弄乱的惨剧,随后安定又被清光拽着去了惊叫鬼屋,安定看到浑身是血的僵尸竟然咧嘴笑着大喊要把对方首落,吓得工作人员差点跑过来。

烈日渐渐倾斜,藏在暗处的付丧神们也不再隐蔽行踪了。清光在小食商店骗安定吃泥土味道的怪味糖豆,抬头瞄到了那个和泉守兼定追着蛇形短刀从门口迅速跑过,和一身华丽礼服的NPC合完影,安定隔着布偶吉祥物看到了源氏重宝们站在童话屋顶端搜索敌情,坐在河畔餐厅吃了大份的主题套餐,周围游客还以为屋顶传来的激烈打斗声是即兴节目,纷纷发出赞叹的嘘声。

“呜哇、能看到好远的地方呢——”

“那条铁轨我认得,是我们过来时坐的线路吧?”

在暮色西沉、半昏半明的黄昏,装着两个少年的摩天轮恰好升到了最高处。从这里能够眺望到整片城市,绵延的街道在金色的光晕中逐渐亮起灯火,与脚下园区彩灯连成一体,再延伸至不可知的远方,他们出神地看向窗外,直到摩天轮转回地面还意犹未尽地望着,晃过神时、游乐园已经点起了缤纷眩目的霓灯。

游客们为了观看夜晚的花车游行渐渐聚拢在路上,少年们互相抓紧正在崩散的手,逆着人群朝僻静的反方向走去。七彩斑斓的夜灯搅进橙红的晚霞,倒映在人造湖的水面,被驶过的游船从中分割、惊荡起两片闪烁的涟漪,仿佛一对远飞的振翅,清光和安定呆立在桥边静静凝望着此般美景。

地平线很快被浸成墨色,湖泊另一头响起烟花升空的长啸,少年们倚在桥边仰头看,直入夜穹的白烟砰地绽成千百朵闪耀的星点,旁边袅袅盘旋消散的黑烟竟成了一丝点缀,身后的假山上有白刃相接的叮铛作响,混在震耳欲聋的节目音乐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不对。

“找到他们了……!”

“跑来这种地方玩、真会给我们添麻烦啊——”

以鞋跟踏上石桥的响亮足音为首,约莫六人的复数脚步声朝他们走过来。清光和安定也不回头,旁若无人地继续遥看对岸正在上演的灯光演舞,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响彻园区的奏乐告一段落,清光才淡淡地问。

“那些……是这个时代最后的溯行军?”

清光眨也不眨地把夜空中盛放的光之花簇装入眼底,背后的加州与大和守听了呼吸一顿、用和他们同样的声音语调答道。

“是呢——不过已经清理干净了,历史的轨迹很快就会完全闭合、不用担心——”

“之后你们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插手。”

听了这刻意回避了重点的回答,清光轻轻啧了一下,安定则扭脸看向加州与大和守的面孔,继续发问。

“轨迹闭合……是指我和清光彻底消失吗?那么……你们为了亲眼确认这一点,必须跟着我们直到最后是吗?”

被如此反问的付丧神纷纷陷入沉默,答案不言而喻。密集的花苞再次从对岸升空、伴随音乐节拍在头顶炸开,少年们一齐转过身,朝候在桥边的一行人无奈地摊摊手。

“失策了呢……早知道今天就要坐新干线去东京玩——”

“是有点可惜,不过也不要紧了……”

他们看了看彼此的样子,本来只浮现于肢体末端的崩散光点已经散布到全身各处、不住地闪动,在灯光下显得极其突兀,仿佛两个少年本身就是错误拼接于此的异物,正在缓慢被人为地清理修正,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把满心的不甘流露在脸上,不想被这群家伙小瞧。

“只是这样吗?明明遇到了这种事,你们就不会觉得、呃……”

“觉得什么……遗憾吗?怎么可能不会……”

“失望了——?想看我们激烈大闹?那样有什么用呢?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似乎没想到少年们会如此淡然,那个和泉守兼定居然比他们还焦急,其他付丧神则面露复杂而悲怜的神情。察觉到这份居高临下的同情,清光和安定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回以和泉守一串连珠炮的发问。高个子付丧神锁起眉头试图回嘴,却没能想出什么反驳之言,旁边的堀川国广也只是摇头示意,他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啊、开玩笑的啦——你们也无能为力,我们明白的——”

“和过去比起来,现在的我们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能让对面的付丧神一通语塞,少年们使坏似的感到一丝畅快,又不想闹得太过头,就轻描淡写地给对方解围。然后他们注意力被桥头的喧闹吸引了,不再看付丧神们,比刚才更盛的花火正在穹顶绽放,把少年们逐渐崩散的身姿映得斑驳缤纷。

“所以至少、让我们今天尽兴玩到闭园吧——谢谢你们、拜拜了——”

绚烂的光河随着交响乐流入清光的红眸,安定眼里同样也充满好奇的砰动,二人抓紧了对方的手,准备朝鼎沸的人群里跑去。

“等一下!!如果、如果肯相信我们……还有一个能救你们的办法!!”

清脆却焦急的呼喊在背后响起,少年们刚迈出的脚步骤停,一齐回头注视身后的蓝眼付丧神。一直闷头不语的大和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朝身旁的加州点点头、嘴里念了几句,双手在身前做出抓取紧握的手势,半空中忽然旋起了粉雪般的樱花瓣。

清光和安定愣愣地看着,花瓣迅速聚拢、膨胀,发出耀眼的白光,等粉雪全部散去时,一黑一红的两把日本刀被握在了大和守手中。

“哇啊、变魔术一样呢——”

“这是……我们的刀?可为什么……”

约莫二尺四寸的两把打刀崭新岑亮,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清光就意识到这之中尚未寄宿任何成形的物灵。对面的大和守和加州交换了眼神,一起走过来向他们递过打刀,努力解释道。

“这个是我和清光还没被唤醒的空壳,唔、可以理解成是其他复数的我们……如果你们愿意作为付丧神,把已经损耗的本体和这两把刀融合,跟我们离开这里前往正统历史线的本丸,就可以从自愈力的影响里脱离,只是……”

大和守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加州看了看咬紧嘴唇的同伴,替他继续说道,

“只是——以上都是理论推测,并没有类似的先例,即使能成功带你们离开……和正统历史的自己融合之后的风险、你们的个体意识和记忆又能够保留多少,这些都是未知数呢……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清光君、安定君……你们还有一些时间,请慢慢地、慎重地考虑吧。”

后面的堀川国广对他们温和地嘱咐,付丧神们说罢就不再做任何催促、静静立在原地,任由少年们权衡与选择。

游行花车正往桥上缓缓驶来,沿路游客的喝彩和掌声此起彼伏,这是夜间节目落幕前的狂欢。安定用力握了握清光的手,清光眯起红眸、视线扫过被彩灯照亮的半片天空,再对上安定眼中的两汪湛蓝。

清光确信他和安定彼此所想的是同一件事。像两个准备翘课出来玩的问题学生,他们狡黠地笑笑,清光回答道,

“别担心,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留在这里

>>跟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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