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冲田组】《月下丽人》※04
【刀剑乱舞】【冲田组】《月下丽人》※04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新选组、冲田总司中心
※冲田组，无明显CP成分
※历史向，因故事需要会有各种历史的杜撰曲解改编，请以实际史实为准
※含有自家本丸的海量二次设定，原创审神者出没
※涉及真实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果有考据上的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
※故事标题致敬TV动画《尸鬼》ED2《月下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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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传送→※05·终章
《月下丽人》本宣及通贩→※※※
前作《惊蛰》→※※※
《惊蛰》本宣及通贩→※※※
前作《镜影逆行》→※※※
《镜影逆行》本宣及通贩→※※※
久等了，本次也是接近1w4字的更新www
【刀剑乱舞】【冲田组】《月下丽人》※04
*
天边燃起重叠绮丽的火烧云，明天也是个炎热的好天气。
大和守安定在巷子口徘徊半天，确认周围没有可疑人士，才迈起大步往屯所飞奔。夕阳穿透橙红的云彩，洒在他一蹦一跳的马尾辫上，镀了层灼热金芒。
他啪踏啪踏地偷溜回庭院，直到望见走廊零星点亮的几簇灯火，悬起的心才总算放下。他把满头汗水胡乱擦擦，调整好呼吸，再把带回来的东西藏进房间，做好这一切准备后，从大门方向也传来了今日巡逻队伍归来的吵闹声。
“冲田君，欢迎回来——”
安定小跑过去迎接，高举胳膊朝门口涌入的浅葱色溪流招手。走在最前的冲田总司看见他，也和往常一样露出微笑，举起手臂回应道。
“我们回来了——”
冲田总司话音未落，背后就探出个圆脑袋，非常不服气地对安定做了个鬼脸。
“真是过分，今天也没记得加上我，安定大笨蛋——！”
加州清光红眸子瞪得老大，故意摆出愤怒的架势别过头。这一招安定已经上当好几次了，对清光那点心思和小伎俩不能再熟悉，所以他也故意不让对方遂愿，装作无辜地反驳回去。
“是嘛？下次想让我专门说什么、‘清光大人恭候大驾’，记得提前一天在晚饭时把你那份烧鱼上供给我。”
“谁稀罕啊！”
清光撒娇不成反被摆了一道，气得小脸比夕阳还红，把周围大家都逗乐了。不仅成功让清光吃瘪，还报了前阵子的一箭之仇，安定得意得马尾辫都要高高翘起。同时他也安心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擅自行动还没被冲田君发觉。
——他刚跑出去见了前些日子结识的那位旅人少年。
自打那次帮忙解围之后，那家伙陆续来拜访过安定几次，每回都选在黄昏时分独自前来，也不见其他同伴。那位少年净和安定聊一些琐碎闲谈，还讲了不少有趣的异乡见闻，让几乎没机会远行的安定大开眼界。
虽然清光视他们几个为危险分子，一提及就如临大敌，安定却从那人身上感到一股亲切熟悉的气息。他已不怀疑他们会是什么维新派探子，也没有感受到敌意。
将这件事瞒着大家让安定非常惭愧，可既然答应了对方要保守秘密，他就会说到做到，这才是武士的气节与风范——安定握紧小拳头，暗自说服自己。
从沉思中回过神，安定发现巡逻归来的同伴一窝蜂跑去换衣纳凉了，只剩他一人还留在原地，热闹不已的庭院倏地恢复寂静，只有寥寥鸟影从方方正正的上空划过，留下几声悠远长鸣。
“……这种感觉真讨厌……”
安定望着自己孤零零的斜长影子，从脚底没由来地升起恶寒。他赶紧追上冲田总司的步伐，好让自己摆脱这份无端冒出的厌恶。结果他像小动物似的跟在冲田君后头寸步不离，连晚饭时间都抢占了清光的座位，引发了两个付丧神之间数不清第几轮的嘴仗。
最近他时常像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会突然在某一瞬间涌出强烈的恐惧，变得非常害怕失去冲田君和清光。他根本搞不清楚这种恐惧到底从何而来，就好像有人把它们作为钢钉狠狠敲进身躯，而它们原本就属于这里一样，精准又剧痛。
前几天，那场雷雨带来的凉爽只持续了数个时辰，天空放晴之后，闷热变本加厉侵袭了大地。付丧神们从午睡中醒来，发现冲田总司没带上他们就出门离开，急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当日冲田君也没参与巡逻，直到天快黑才回来，二人在大门口魂不守舍地来回徘徊，远远见到主人慢悠悠踱步的身影时，清光反应竟比他还要激烈。
“我们会保护好总司的，所以总司千万不要忘记把我们带在身边，拜托了……！”
清光声音嘶哑，焦急的恳求让冲田君一头雾水，但付丧神们的心情毫无疑问已经传达过去。冲田君用力揉上他们的脑袋，捏了捏二人几乎急哭的脸蛋。
“抱歉哦，让你们俩担心了……清光和安定可是我的左右手，我怎么会忘了呢？以后不会再自己只身离开了，我答应你们。”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作为新撰组留守番远离战争前线，过着无趣而安然的生活，可不知从哪天开始，平静的湖面下开始暗涌翻腾，正在酝酿波涛——他和清光依靠武器的本能察觉到了这点。
这就是安定感到不安的源头。
昏黄黯然的灯光下，冲田君正在挨个给爱刀们进行护养。他先拿了红鞘打刀、将刀柄刀装利落脱下，轻轻给刀刃打上滑石粉，细心地沿刃纹拍打。清光虽然猫儿般露出享受手入的慵懒神情，身子却蜷坐在蒲团上，眼中隐约闪过几分忧虑，一看就是在强打精神。
等轮到冲田君给安定打粉时，他才明白缘由——透过规律颤动的指尖，主人心中流露的些许焦躁，正毫无遮掩地向他刀身传递。他心头一惊，扭头和清光对看一眼，又各自垂下头发出叹息。
他们多想为冲田君帮忙分担啊。可他们是武器、是刀，除了浴血斩杀，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这么思考着，安定也变得和清光一样沮丧。
“……这个漫长又讨厌的夏天，请快点过去吧。”
下弦月已在绀蓝夜空中弯成一弧微光。安定面朝窗外若有似无的月色，打从心底如此祈愿。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许是付丧神们真诚的愿望起了作用，第二天清晨，安定睡眼朦胧间就被用力拍醒，清光边大声叫唤边把他拽出床铺。
“快起来——！土方先生又来信了，总司说有重大消息要宣布——”
清光脸上绽开灿烂笑颜，这久违的模样让安定抱紧被子发愣好几秒。清光见他不动，又使劲朝安定脑袋锤打两下，他疼得连蹦带跳，这才追着清光窜出房间。
室外已是灼阳遍地，炽热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冲田总司就坐在走廊上，几张薄薄的信纸铺在他膝上，宛如宝物般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
“睡醒了？快点坐过来吧——”
听见二人打闹发出的动静，冲田总司赶紧招呼付丧神们。安定把头发随便一扎，乖乖拥在主人身边坐好，蓝眼睛正对上冲田君安恬欣喜的笑颜，他顿时看呆了——自从那个冬日大家北行离去之后，冲田君就几乎没再露出过这般表情。
清光一定是被这个笑颜感染了，因为安定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角。
“难得土方先生寄信寄得这么勤快，我还以为出了急事呢，结果打开一看！”冲田总司眯起眼睛，把其中一页信纸冲阳光高高举起，故作神秘地卖起关子，“待会还要把这个消息正式通知给所有人，现在就特别提前告诉你们两个！”
“ “诶？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
付丧神们嘴里抱怨着，却已经紧张得挺直腰板。安定胸口砰砰直响，手指也紧紧攒住行灯袴的布料。他听见冲田君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念起纸上的句子。
“另有一要事相告，近日我方战况有重大变动，急需人手支援。信件寄出后，我将同步派人前往京都，须在五月三十日之前接应新撰组留守番前往北方前线。务必通知所有人员，于收到此信后立马开始准备搬迁北行。”
冲田君语毕，安定和清光同时张大嘴巴。这段话语传达出的含义太突然，信息涌进脑海还没被意识彻底消化。见爱刀们全傻眼了，冲田总司收好纸张，把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总结给他们听。
“也就是说，土方先生这几天内就会派人接我们去北方前线，稍后我会通知大家快去准备行李。”
“哇……真的吗？！”安定总算搞清楚状况，差点从原地跳起来。他连忙扑到冲田君膝前，蓝眼睛如同进了星星般闪亮，“那、那不用等夏天过去，马上就可以见到近藤先生还有和泉守、国广他们了？”
“嗯，没错——”冲田君抚上安定后脑勺，赞许地用力揉揉，“土方先生还答应过我，要请咱们吃鱼虾吃到饱，安定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唔等等，我才不喜欢那些东西呢！”
使劲点完头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他立刻使劲摇摇头。冲田君就是在等安定露出这种窘样，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把安定羞得头顶冒烟。付丧神本想再狡辩几句，可他一看到冲田君那仿佛扫去所有阴霾的笑容，就也跟着笑了。
“总司……土方先生是说、五月三十日之前接我们走？”坐在另一侧的清光打断二人。他伸手抓住冲田君衣袖，异常谨慎地反复确认，“确实是说了三十日，对吧？”
“我应该没有看错的……清光自己来看看？”冲田君疑惑地歪起脑袋，再次掏出信纸指给清光，“今天是二十七日吧？眼看就到日期了，要抓紧通知大家准备才行——”
清光眼也不眨地凝视信纸，仿佛要把几行字盯出个洞来。他反复确认好几遍，才把信纸小心交还给冲田君。
“……太好了……可以不用担心了……”清光放心呼出口气，嘴角一咧笑道，“总司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那双红眸子闪过一丝锋利的冷芒。安定也不甘示弱，伸手拉住冲田君另一侧衣袖，大声朝主人表明决心。
“对，冲田君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在战场上也绝对会保护好你！”
被安定学了台词，清光狠狠朝他瞪过来，安定又狠狠瞪回去，二人差点用眼神开战。不等火药味燃起，冲田君麻利地丢给他们一人一颗金平糖，轻易阻止了新的战争。
“你们俩先去房间清点行李吧，我要去召集大家通知这件事，等那位接应人来了我们就立即出发。记得细心点，可别落下东西哦。”
冲田总司说罢，穿上木屐一溜烟就跑远了，留下两个嘴里塞了糖的付丧神呆坐在走廊上。
安定本就对人类的事物没有太多欲求，根本没有几件称得上私有物品的行李。倒是清光翻箱倒柜大半天，找出一堆瓶瓶罐罐，净是些安定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玩意。他边感叹清光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边替冲田君收拾桌子上没来得及还给租书屋的小说。
“你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嘛……前几天那个满脸心事的清光已经不见了？”
安定很快就清点好物品，靠在纸拉门前享受走廊上吹来的微风。清光正哼着曲子整理又一堆盒子，听见安定发问，头也不抬地回答。
“是啊——总司那么开心，我当然也会开心。”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况且、去了北方有副长和局长他们在，总司就会安全许多……我也就不用害怕了。”
“诶？”
“你没发现吗，安定……最近、屯所周围到处是奇怪的人，有人在窥视我们……”
安定心中咯噔一下。清光不知何时扭过头，瞳孔直勾勾盯着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我能清楚察觉到那些家伙，可大家都不信我说的话……下大雨那天就是，好像有非常可怕的东西紧跟雷雨一起来了，是只凭我们无法抵抗的东西……我、怕得不得了。”
说罢，清光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把这副模样展露给安定看，立刻“哼”地昂起脑袋，
“不过咱们马上就要和大家汇合了，那种东西不足为惧——”
“没错，冲田君身边有了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才是完整的新撰组嘛。”
安定附和着点点头，两人一齐得意地嘿嘿傻笑，瞬间驱散了那股异样的凝重。他站起来拉开壁橱，打算再把杂物清理一次，有个轻盈的东西无声落到他脚边。
是个皱巴巴的束口袋。
安定弯腰把它捡起，拍拍上面的浮灰，红色纹样的布袋小巧玲珑，虽又脏又旧，依然看得出那可爱至极的模样。
这好像是清光的袋子……而且是清光交给他来保管的。
安定皱起眉努力回忆，只能隐约想起这么多，完全不记得是从何时起、又是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等大家都忙完了，我再找机会交给他吧。”
安定看了眼清光还在忙活的背影，小声嘟囔着，然后把袋子偷偷塞回了柜子里。
*
大和守安定梦到自己正身在某个僻静清冷的宅邸之中。
这里被茂密层叠的绿树环绕，远离京都繁华，隔绝一切纷扰。每到黄昏时分，嘶哑的暮蝉之歌就会直窜天际，堵上耳朵也无法阻挡。
有很多人在周围来回走动，发出嘈杂、焦急、哀痛的叫喊，却完全没能传进他耳中。他蹲坐在满溢药味的房间角落，巨大的悲伤从心口奔涌而出、化作绳索束缚着他。他视线没有焦点，也搞不懂梦里这悲伤是何缘由，只是漠然注视人们把东西一件件搬走清出。
夕阳从窗檐倾斜而入，洒在空空荡荡的榻榻米上，也洒在放置于壁橱前、形单影只的黑鞘打刀上。脚步声和蝉鸣交缠着、铺天盖冲入脑海，有人正朝那刀走来，伸手想把刀带离此地。但他对此并不关心，干脆把头深深埋进臂弯，让视线也化作漆黑，和窗外夜色融成一片。
安定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刚才梦中场面太过真实，令他不由地呆坐几秒、确认自己仍身在不动堂村屯所，才安心地继续躺回被窝。
近来安定经常做关于这个场景的梦。明明从没去过那种安详幽静的宅邸，在梦中却对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这让睡醒的安定困扰极了。所幸梦境每次都像飘渺的烟雾，等完全清醒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安定也就没往心里去。
和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安定听着冲田君和清光平稳的呼吸声再次入睡，等太阳晒到pigu、被清光踹醒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梦中画面了。
“噢？是冲田先生家的小鬼们！行李都收拾了吗？”
安定被清光一路拽向水井洗漱，遇到几位在树荫下闲聊的队士。大家难得没有大清早就去训练场做挥刀练习，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用脚趾头想也是因为今天冲田君以整顿行装为由给大家放了假。
“当然的啦，都收拾好了——”
“就清光东西多，我早就整理完了！”
二人互不相让的回答，引得周围一阵哄笑。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其他同伴，安定和清光开心到忘记酷暑，在庭院里满头是汗来回跑动。他们起床之后就没看到冲田君，只好挨个房间去找，绕了大半个屯所之后，终于在道场里寻到了主人。
“ “抓到冲田君/总司了！……呜啊！” ”
青年正坐在道场中央，一动不动凝视那块写了“勤勉、努力、活动、发展”的牌匾。两个付丧神捉迷藏般蹑手蹑脚扑过去，想吓冲田君一跳，结果还是被他提前一步察觉，起身逮个正着。
“看把你们俩高兴得，要是被土方先生看见还不挨个敲你们脑袋！”
冲田君一手拎起一个小家伙，摁着他们一齐坐回地板。安定规规矩矩挺起脊梁，清光则笑嘻嘻地撒娇反驳。
“那也要等副长大人抓到我们才行嘛，嘿嘿——”
冲田君没有回话，而是和刚才一样把目光放回牌匾。道场里霎时静得不可思议，良久、冲田君才缓缓开口低语。
“……总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幸福得让人害怕呢，哈哈……”
见两个付丧神同时抬头看向自己，冲田总司笑了笑，挠挠头接着说，
“本来以为要熬过这个漫长的夏天才有消息，没想到这么突然就……哈哈哈，土方先生真是喜欢吓人一跳啊。”
“先不说这个……今天都二十八日了，总司你、行李还没收拾吧？”
“哎呀……都给忘了！我这就回去整理，你们要留在这里吗？”被清光这么一提醒，冲田君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连忙装傻糊弄，“咱们在京都留守了这么久，都没和大伙一起在战场上磨练，到时候可不能输给他们，快去手合吧！”
“ “是！绝对不会输的——！” ”
付丧神们举起小拳头高声应和，目送冲田总司推门离开，宽敞的道场随即冷清下来。他们听话地各自挑了把木刀，也不戴上护具，一言不发开始提刀对峙，清脆响亮的劈砍声混合蝉鸣，凑齐一曲奇特、空旷的旋律。
今天的清光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几个回合下来，安定明显占了优势，还差一点打飞清光手里的木刀。闷热随炎阳升上高空，汗水沿脖一个劲流淌而下，他们也无心再分胜负，把木刀随地一扔、横七竖八躺在道场门口吹风休息。
“喂清光……”穿堂风吹拂脸颊，很是凉爽，安定感觉有点犯困，迷糊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个红色物件，他几乎是随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东西交给我保管，然后被你给忘了？”
“嗯？什么东西啊，我不记得了……”
清光含糊不清地反问，听上去也是昏昏欲睡。
“就是一个红色的布袋子，昨天我收拾行李时发现的，一看就是你才会用的那种样式。”
“……诶？我的糖袋？在你那儿？”清光声音里没了睡意，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安定，“那个时候你不是还给我了吗，我以为早就被我弄丢了……怎么会……”
“那个时候？唔嗯……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我记得是你拿给我的吧？而且后来你就没再提起过这事……”
空气倏然凝固了。
安定努力回忆关于袋子的事情。那是四年前的闷热盛夏，在冲田君带清光出阵的【那个夜晚】，付丧神临走时把一直珍藏的袋子交给自己保管。那个夏夜发生了很多值得庆贺与不堪追念的事，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避免和清光谈及。而那个曾被清光当作宝物的东西，也就静静躺在壁橱中，随他们从前川邸、西本愿寺到不动堂村，始终无人问津、被安然遗忘。
可无论怎么想，都对不上清光的说辞——他根本不记得后来有再把它交还给清光，否则怎么会留在自己手中呢。
付丧神们哑口无言，躺在地板上大眼瞪小眼，诡异在四周蔓延，呼吸似乎都变冷了。最终是清光主动干笑几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啊哈哈、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既然没丢那不是更好吗，待会你记得把它找出来给我哦——”
安定点点头，二人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是方才的异样好像嵌进身体深处，他怎么都不能释怀。近来时常失控的心绪再次激起涟漪，明明周围天色晴好、阳光烂漫，他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眼前光景宛若附了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会窥视到背后的深渊。
安定决定不再想下去，爬起来和清光一齐把木刀放回原位。时辰尚早，他们实在无事可做，就悄悄溜回房间，躲在纸拉门后面偷看冲田君打理行囊。
付丧神们巴不得时间快点前进，一眨眼就可以看见副长派来的接应人。新撰组留守番十余位队士全在各自房间里忙活，没了那几个瞎扯闲话的大嗓门，本来就空阔的屯所显得更加幽静，唯有烈日还在空地上舞蹈。
等太阳好不容易西斜天边，巡逻队也该出发了。这回轮到安定随冲田总司出巡，而冲田君只带上不到平常半数的人手，沿路朝店家街坊打招呼，还向奉行所熟识的同心交代了日后的公务交接。
听着冲田君和对方的交谈，安定才蓦地想起一件要事：今晚也和那位奇怪的旅人少年约好，要在路口的茶点铺子见面。正好借此机会向他道别吧，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安定心中做好打算，脚步也轻快许多。巡逻花了挺长时间，等线路快走到头时、天都快要黑了。
遥遥望见屯所显眼的大门时，有凉冰冰的水滴落在安定脸颊上，他抬手去遮挡，才发现天顶不知何时聚起乌云，雨点正垂直砸向大地。行人从身侧匆忙穿梭而过，路边小贩也慌张收摊离开，熙攘的七条通顷刻间人迹全无。
“下得真大！谁最晚跑回去就要负责晾衣服哦——”
冲田君一声令下，巡逻队的各位像小孩子般在雨幕里开始赛跑。而冲田君则用衣袖把腰间的黑鞘打刀遮好，另一只手拦腰抱起身边的蓝眼睛付丧神，毫不示弱地追过去。安定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窝在冲田君臂膀里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睛滴溜溜地扫视过落雨的街道。
在他们跑回屯所门廊途中，安定隔过冲田君的衣摆，看见路口有个头戴斗笠、身穿深蓝袴装的人影一闪而过。
是那个家伙——他在漫天急雨中呆然伫立，连伞都没打，正在街角等安定出现。
看清楚的瞬间，安定心都快蹦出喉咙了。他再没心思玩闹，回到房间把湿衣服随便一换，抓起伞就往外面冲。他特意从屯所后门偷溜出去，没让忙着翻找衣衫的冲田君和清光发觉，直到跑出屯所才敢把伞撑起。
无声坠落的雨中，安定草鞋踩进水洼的声音十分惹耳。他东张西望一番确认没人跟来，就飞快跑到路口。那人看到安定，石柱般的身影猝地一颤，帽檐上积攒的雨水随动作不住滴落。
“那个、你们这是要……？”不等安定稳住脚，少年率先开口。他纤瘦的肩膀被整个藏在斗笠下，声音中满是藏不住的焦急和疑虑，“新撰组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们突然开始整理行装了？”
“啊，正好今天我也打算告诉你的，我们就要动身去北方前线了。”安定把他拉到房檐下避雨，边合伞边回答，“土方先生派来的接应人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我们就……”
安定说着说着，突然感到哪里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警觉地瞪大眼睛凝视对方，
“……我们在准备搬离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唔、这……因为周围街坊都在谈论你们，我刚好听到了来着……”对方吱吱唔唔，隔着面纱也能看见他脸上的慌张，“先不说这个，也太突然了吧？你们马上就要走吗？就这几天内？”
“三十日之前就会有人接应我们动身，冲田君是这么说的。”安定把伞立在身前，略带怀疑地继续打量他。一说到离开京都，兴奋的心情让他不由得把嗓音也调高几分，“总之很快冲田君就要带大家离开这里，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我也是来道别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戴斗笠的少年许久没说话，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积水沿房檐落下的噼啪声。
忽然，对方轻声低喃。那声音混进雨中，安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你们不能去……”
“嗯？”
“你们不能去北方……那是严重偏离历史轨迹的事情……绝对不可以……！”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安定在脑海中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明白。他有些生气，嘟起嘴巴斥责道。
“不能去？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吧？！”
“不是、你听我说……！是同伴告诉我，最近有维新派军队在前往北方的要道盘查旅客、之类的消息……如果你们集体出发，会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吧？”
对方紧握拳头，努力向安定传达自己的担忧。安定歪起脑袋，狐疑地回应他。
“……没听冲田君提起过这个消息，战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我们一直在四处游历所以这种事比较灵通……总之！听说盘查的人五月三十日之后才会转移撤离，你们还是再谨慎考虑下行程比较好。”
——又是五月三十日。
安定心口急促跳动。这个熟悉的日期近来已经听过很多次，现在从一位陌生人口中吐露而出，宛如蕴藏了巨大的秘密，令他感到背脊发凉。
“那我得先告诉冲田君他们才行……先谢谢你的情报。”
听到安定这么说，少年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雨势小了很多，闷雷轰隆走远，黑云在风的驱使下翻滚着从北往南挪移、露出深蓝的夜色，街上也陆续亮起灯火。安定抬头看看天，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打算随便客套几句就告辞。
啪踏、啪踏。
非常突兀地，从身后传来硬制鞋底踩在水中的响亮声音。
安定和少年同时回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洋式制服、腰间带刀的高个男人，正疾步地往不动堂村屯所走去。
安定认得这张面孔——在半年前随大家远征伏见的新撰组队士中，有这样一名成员。他一时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呀，是安定君啊！好久不见！”穿洋服的男人看见安定，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惊喜，大老远就举起手臂打招呼，转身往这边走来，“副长派我来接你们出发，冲田先生还好吗？”
——是土方先生安排的接应人！他终于来了！
安定马上猜到此人身份，开心得几乎跳起来，想高喊回答对方。可随即他喉咙像被哽住般无法出声，脚步也变得沉重。
他惊觉到不对，赶紧挣扎起来保持敏锐，发现周围连雨滴坠落都变成了慢动作，声音也在消失隐去，唯有一阵金属互相撕扯的鸣叫穿透逐渐静止的风景。
*
眼前蓦地划过一弯弦月。
可天空正被乌云遮蔽，雨还没停，哪里会有月亮？
大和守安定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看到两抹冷彻心扉的白光在眼前狠狠相碰，各自爆发出凶狠的灵力，在悬空不动的雨帘中劈啪作响。
弦月来自身前头戴斗笠的少年手中。
就在身穿洋服的接应人话音落毕的瞬间，少年用难以捉摸的神速拔出佩刀。安定看见那把刀有黑色的镂空刀镡、凌乱散开的绀蓝色下绪以及漆黑发亮的刀鞘，怎么看都是他不能再熟悉的模样。
少年衣襟里有个东西在疯狂闪烁，他毫不犹豫迈出脚步，抽刀指向接应人，企图飞身扑过去攻击。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从另一侧闪出个娇小灵活的红色人影，以毫不逊色的速度拔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把打刀冷芒交缠，刀刃啃咬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另一把刀的金色刀镡在雨幕中尤为显眼，白刃在付丧神手中不甘示弱地回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数秒之中，完全超乎预料。安定身体像被灌进了铅、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加州清光从一旁冲过来护在自己面前，和少年展开对峙。
“安定，离这个家伙远点！”
清光专注于这场僵持，头也不回地朝着安定大喊，
“去保护接应人！快去！！！”
清光声嘶力竭的吼叫仿佛解开了定身咒语，安定一个激灵重获自由。他扔下伞就往接应人身旁奔去，边跑边抚上腰间刀带，从刀镡传来的熟悉触感让他心头一惊——没错，刚才那家伙拔出的佩刀，确实和自己一模一样。
“请不要离开我的防守范围……！”
但安定暂时无暇顾及这些，他在接应人身前急停，迅速摆好拔刀架势。那人被突发状况搞懵了，陌生人不加掩饰的敌意使他立刻意识到危机，紧贴在蓝眼睛付丧神背后。
四周景致完全凝固，原本被风吹动的厚重云块也被定格头顶，整片天空被分割成明暗两块，是平日绝对无法窥见的绝景。
“目标出现了，在我这边……！你们快一点！”
少年边和清光对峙，边急切地自言自语。在他说完的同时，从堀川通陆续窜出几个人影，在停滞不动的街道上非常诡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哪里冒出来的？！”
接应人惊慌叫道。安定已然将刀紧握手中，全身感官都激活调动，在这匪夷所思的静止空间中，平青眼第一势随时可以出击。
一、二、三、四……一共有六个人。
安定使劲吞咽口水。加上前方清光在对付的那个家伙，现在他们共计要面对六个敌人。而清光很明显处在劣势，他看上去很不舒服，出招也不似他一贯的凶猛作风，眼看就要被对方剑势压倒。
“呼……终于抓到你们的破绽了，可真是不容易呢——”
朝安定包围过来的五人中，领头那家伙语调慵懒地抛来一言。安定认出他就是那天被搭救的另一位少年，可他话锋所指也并非安定，而是被付丧神护在身后的那个男人，
“你也别再装模作样了，把原本无关的家伙也拖下水，是打算强行让我们干涉历史吗？”
接应人对直指自己的敌意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挪向安定身侧。这时，清光也开始朝这边撤退，他呼吸急促地退至安定左舷，额头沾满汗水，嘴唇也血色全无。二人默契地调整站位、将男人护在当中。
“清光……对不起、我……”
“等回去再好好解释！可恶、直觉果然没错，幸好跟着你过来了……”
“我去叫冲田君他们过来帮忙！”
“别、千万不要……！这些家伙、不是靠人类能对付得了的……”
安定的心被愧疚淹没，此时却只能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于索敌。见清光选择撤退防御，那个少年也和其他五人汇合，排成整齐有序的阵型将他们三个堵截。
“还玩什么过家家游戏，检测仪的指数都快被你撑爆了，赶快露出真面目——”
为首那人根本不在意付丧神们跋扈的气息，像只猫儿般朝他们走来，那姿态让安定觉得非常眼熟，
“在这个地方开打一点也不有趣……你可别、耗光了我们的耐心啊。”
那人虽然故意摆出悠哉的口气，看起来却有点愠怒，修长的手指抚在腰间，杀意不动声色地缠绕而来。
“你们、这些混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监视、阻挠新撰组的事？我都听到了的，你们不仅想害总司，现在还想杀掉土方先生派来的同伴，毁掉总司日夜期盼的希望？！”
片刻死寂之后，回答少年的是清光嘶哑的怒吼。安定被吓了一跳，他感受到清光赤红的灵力在背后闪烁，不用看都能猜想到付丧神此刻的表情，
“我绝对不原谅你们！”
“……搞清楚好吗，我们现在可没打算动你们，要出来受死的、是后面那个家伙。”那人不屑地瞥了眼清光，转而将视线投向接应人，“轻易就收买了小可爱们为你们卖命，这算盘打得不错嘛——”
感到对方口中那股轻蔑，清光握刀的手气得颤抖，他咬牙切齿地吼出质问。
“自从你们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得奇怪了！到处都是危险的味道，哪里都不对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是……想毁掉冲田总司人生的人……”
刺耳的金属噪音在安定身后炸开。
他猛然回头去看，视野里只有黑漆漆一片。
不对……那是什么粘稠、腥臭的东西，在他和清光背中缭绕，遮盖了他的视野。
“他们要杀死冲田总司，杀死近藤勇，杀死山南敬助，杀死很多人，只为把新撰组送上死路，只为保护被他们认为【正确】的历史……”
那位身穿由土方先生亲自挑选的帅气制服、始终一言不发的新撰组接应人，正在以奇异的弧度笑着，从他身躯里不断冒出黑漆漆的烟雾，迅速将他们所处的区域覆盖了。
“明明到了北方，你们就能【获得幸福】的，真是可惜啊。”
这声音像锈掉的金属在锐器上摩擦，听得安定毛骨悚然。他一时没能理解对方话语中的含义，烟雾正像有生命般朝他和清光聚拢，而付丧神们为了保护那人紧紧靠在一起，根本躲不开张牙舞爪的黑雾。
“危险！！”
被黑雾触碰到的瞬间，灼烧般的剧痛袭击了安定的脊梁。接着他感到身子一轻，离他最近的那人大步疾奔、鲁莽地冲上来，双手抱起安定和清光就朝安全地带飞驰。袭向付丧神们的黑雾全部打在少年背上，痛楚使他踉跄一歪、重重摔倒在地，可他连闷哼都没有漏出，反而用躯体给付丧神们做了缓冲。
倒下带起的风掀开了少年斗笠上的面纱，安定终于第一次和他没有阻隔地对上视线。
是一双晶莹清亮的蔚蓝色眼睛。
“啧、看样子是连人带刀整个替换，只剩下一层空壳了，难怪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鹤翼阵！”
见两个付丧神被从那家伙身边安全带离，其他五人也没了顾虑，迅速在为首那人的指挥下变换阵型，将身形狰狞的接应人围住。大团黑雾仍然不死心，疯狂涌向付丧神们，这时清光曾见过的那位银发少年冲出挡在三人身前，以利落的刀法将污秽整个斩断。
“……他根本不是你们新撰组的同伴。”银发少年冷淡地说道，“只是想利用你们而已。”
他说罢，和那位蓝眼睛少年一齐提刀向前，回到自己应该驻守的方位。此时高个男人已完全没了人形，锋利狰狞的骨刺戳破洋服外套，嚣张地来回甩动，那人拔出的佩刀也被瘴气啃食，折射出异样的红光。
安定扶着清光从地上站起，凝视这场不可思议的战斗。那六人刀法了得，配合也很默契，手中白刃如同身体的一部分，游刃有余地击出道道杀招，轻易就破解了怪物的防线。
“他们也是刀的付丧神。”清光握紧拳头轻声说，“而且……那两个人、使的也是三段突。”
战斗被迅速了结，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形容栉比的怪物肢体变得七零八落，却没有流出一滴血，从他伤口中迸裂浓稠的黑雾，要把自己燃尽似的充斥了整个空间。
“真…可怜啊……连…唯一的…奇迹也要……消失了……”
曾经伪装成新撰组队士面容的怪物身体尽数溃散，在这最后时刻，他浑浊的眼珠看向安定和清光，刹那间、令人窒息的黑雾全部涌向二人，
“……那就…给你们看看……所谓的…正…确…吧……哈哈、哈哈哈…………”
根本躲不开。连移动脚趾都做不到。
来不及反应的安定和清光被扑面而来的东西牢牢困住，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芒。接着，如同闪电劈进脑海，滚烫的剧痛烧灼了付丧神的意识。数不清的画面在眼前奔涌、不休不竭，安定瞳孔张大，晕眩和干呕接替涌上喉咙。
“天就要亮了，大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刀匠先生说‘损伤成这样，已经没法修了’……清光……”
“来了令人不喜欢的新人，名字好像叫伊东。”
“山南先生？好难过……好多血……为什么……为什么啊？！”
“新屯所非常漂亮，清光的话一定会很喜欢吧。”
“我和冲田君他们要去大阪了，国广君，在战场上要加油哦。”
“嗯！我也期待这么一天，和冲田君一起！”
“真安静啊，好多樱花树……冲田君，你喜欢这里吗？”
“冲田君……冲田君……？冲田君！！！”
重叠交织的画面，还有那些被他遗忘的梦中场景，互相折射着蜂拥而至。从未见过的风物，从未做过的事情，从没说过的话语，此时正以第一人称在安定视野里播放。黑雾很快就消散殆尽了，可庞大信息量仍在刺激着安定的精神，他边呜咽边抱紧脑袋蹲下，却无法阖上眼睛，只能任由这些东西涌进意识。
“呜、啊啊啊……我……冲田君……”
——这是他并没有经历过、又确确实实经历过的，别的自己的记忆。
不止一个……是无数个不同又相似记忆的【集合体】。
安定忽然明白了，自己梦中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清光、清光……？”
安定强忍腹中的呕吐感，摇摇晃晃起身想拉住另一个付丧神的手，却发现清光还站在那里没动。他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小手紧紧抱着双肩，睁大的红眸子尚未找回焦点。
啪踏、啪踏——又有人向他们走来。那人肩披一件白装束，轻轻来到清光前面低头俯身，刘海倾泻而下、露出他好看的异色瞳。
“真是可爱的小付丧神……也差不多，该想起自己是谁了吧？”
他伸出手指，温柔地摸了摸清光的头，幽幽地说道，
“你其实，早就在那一天……”
清光没有回答。他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双手慢慢摸索、抚上红围巾之下的脖颈，用指尖在白皙的皮肤上摩挲、反复确认着什么。
“你别动他！！”
安定张开双臂护在清光面前，用力推开这位手持大胁差的付丧神。他双腿发软、几乎难以站立，晕眩正从脑门褪却，他不得不晃动脑袋让自己得以清醒。
被推开的付丧神无奈地笑笑，退步和二人保持距离。他身后其他五人纷纷将刀收鞘，用复杂的神情远望安定和清光。方才怪物的尸骸已经没了踪影，停滞悬空的雨也重新开始砸落，滴落在安定滚烫的脸颊上。
“……那个东西……给我们看的难道都是……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喉咙疼得像是被业火烧焦，光是开口问询就让安定费了好大力气。他声音在颤抖、喉结在颤抖，挡住清光的手臂也在颤抖，
“这种事……那么凄惨、可怜的、大家……骗人的吧……我不相信…………”
安定口中吐出不成形的质问。锋利的倒刺剜进安定胸口，一回想起那些画面，连呼吸都快被截断刺穿。他握紧双拳抑制住颤抖，疼痛发酵成愤怒，从他小小的身体里迸裂，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种绝望的末路，就是新撰组应该有的结局？！冲田君和副长他们的努力，还有无比珍视的平和的生活，在你们眼里就是应该被毁掉的东西？就因为你们认为，这样的人生是错误的？！”
他拼命大口喘气，想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这份痛苦，最终汇聚成声嘶力竭的吼叫，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被莫名其妙的人毫无道理地否定？！……是假的吧，是你们这些家伙想谋害新撰组，弄出的花招和障眼法吧？！”
安定几乎用光所有气力，头脑一片空白。声音回响在恢复流动的雨夜中，他多么希望这些人可以肯定他最后的疑问，告诉他确实是个玩笑。在这一秒钟他仍心怀侥幸祈求着。
“对不起。”
咔嚓——安定心中仅存的希冀碎掉了。
“真的很抱歉，骗了你这么久……如果不是今天发生这种紧急状况，是没打算把你们本人卷进来的。”
为首的两个少年对看了一眼，慢慢朝这边走来。他们边走边摘下斗笠与面纱，在转晴的半片夜空下，安定清晰看见他们的面孔。
无须任何疑义，站在前面的两人，是【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的付丧神。
“你们所经历的每一天，大概都是被那些怪物暗地影响后的结果……‘要是真的就好了，要是找不到他们就好了’，我也一直如此希望着，但是……”
这个和安定相处数日，说话彬彬有礼的少年，用和【大和守安定】完全相同的唇齿自言自语着。他湛蓝的眼眸中充溢悲伤，安定只需和他对视就明白了，那些令自己近乎崩溃的影像，全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历史】。
“所以——你们是来破坏我们的【幸福】，从不知道哪里的未来专程跑来的……我和安定？”
一只冰凉的手拍上安定肩膀。清光已从震荡里清醒，费力扶着安定的肩膀走上前，
“然后，在你们的历史里……总司会在五月三十日死掉、对吧？”
清光犀利的声音响彻雨幕。周围气氛凝固了数秒，随后、那位同样有红色眸子的付丧神走上前。从他周身散发出浓烈的压迫感，一步步朝二人逼近，安定和清光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走到二人跟前，伸出染了艳丽鲜红的食指，轻轻抬起清光的下巴，抽动美人痣笑道。
“没错，就是这样。”
那个加州清光挑起精心打理过的眉毛，嘴角咧成下弦月般的弧度，
“那个人必须在庆应四年五月三十日退出历史的舞台——正是为了确保这一点，我们才会站在这里。”
“啧……！”
“本来想在你们都不知情的前提下搞定，现在真是最糟糕的发展……不过嘛，计划还是会照旧进行，多亏你们才终于引出了那帮家伙，真是辛苦了呢——”
那人露出趾高气昂的笑容，朝他身后的同伴们挥挥手。头顶夜空近乎放晴，清爽的风重新萦绕，同时吹起互相对峙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的发辫。
“被那家伙封锁的空间也快解开了……虽然应该不会有结果，但我还是想最后问你们一次——”
那个加州清光顿了顿，对安定和清光问道，
“你们两个、愿意自愿帮我们吗？”
两双相同的红眼睛各自沸腾不同的温度，在咫尺之间激荡碰撞。
“…………开什么玩笑啊。”
清光听罢，随意啐了一口。安定也和他是同样的答案。
这次，轮到两个小小的付丧神相互对看，他们点头确认对方眼中的意志，然后一齐朝六人高声抛出自己的回答。
““你们休想碰总司/冲田君一根毫毛！快滚啊！！””
一阵风席卷而来。
大风吹得安定睁不开眼睛，他赶紧伸手去挡。透过指尖缝隙，他看见自己和清光身形正从这个封闭空间里散去消失，嗡鸣在他耳中轰隆作响。
“……没关系的，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走出这里，一会儿就把这些都忘了。”
他隐约听到有人这么说，情急之下只能猛力咬破嘴唇，用疼痛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遗忘。腥咸的血滑进舌尖，他在口中反反覆覆重复着——
一定要保护好冲田君！
一定要保护好冲田君！
一定要保护好冲田君！
一定要保护好冲田君！
一定要……………………………………
“……唔……雨已经停了？伞怎么被我丢在那边……奇怪…………”
安定抬头看，黑云早就四散无踪。
清光背对安定站在那里。听到安定的声音，清光先是肩膀一颤，再缓缓扭过头。付丧神眉头拧在一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清光凝视了安定几秒钟，紧绷的面容突然放松下来。他边做鬼脸边用力抓住安定的手，往回屯所的方向拉。
“……好了，不和你吵架了，下回记得有事别瞒着冲田君和我哦——”
安定狐疑地看看他，乖乖跟上清光的脚步。新撰组不动堂村屯所门口刚刚点起灯，印上诚字的灯笼随轻风晃晃荡荡，化作堀川通夜色中的星点。
“肚子好饿，快点回去吧。”
安定点点头。付丧神们拿起伞，朝明亮灯光走去。水洼在脚下激起波纹，倒映亮得出奇的清澈夜空，在那当中并没有月亮的影子。
——to be continue——
※碎碎念时间
这次是IF线小安定视角，放出了比较多的信息量，结果不小心又爆字了OTZ
总算写到了最想写的部分！
一直在尝试新写法，这个故事的结构形式对我来说都是大挑战，能顺利写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TVT
下一回就是最终章，本次的旅途还真是短暂呢，来猜猜下次的主人公是谁吧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