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企鹅

一个文堆,碎片世界的暂存地✨
玻璃糖型写手&主催冰月/りきあ🐧喜欢剧情精彩的作品
微博@冰月企鹅_極
刀剑乱舞 |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冲田组溺爱双担🌸
明日方舟 | 浮士德&梅菲斯特♫舟浮梅🎼
冲田总司&新选组历史粉♫

© 冰月企鹅
Powered by LOFTER

【刀剑乱舞】【冲田组】《镜影逆行》※11

【刀剑乱舞】【冲田组】《镜影逆行》※11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新选组、冲田总司中心

※冲田组,无明显CP成分

※历史向,有暗堕设定和表现

※含有海量二次设定,原创审神者出没

※涉及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果有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

〓目录索引〓

前文请戳→※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后续传送→※12•终章

《镜影逆行》本宣及通贩→※※※

前作《惊蛰》→※※※

《惊蛰》本宣及通贩→※※※

注:本次1w2长更,大量暗堕组回忆杀,有残酷描写,请注意


*

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啜泣。那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哽咽,混杂短促模糊的呼吸,如同被关在纸笼、扑扇翅膀挣扎的蝴蝶,最终融进无光、深远的幽冥。

……是谁在偷偷地哭?

啊,是清光在哭。

大和守安定揉揉睡眼,朝声音源头看去。屋里没开灯,加州清光就坐在橱柜旁,脑袋深埋在两膝之间。他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则紧紧捂着口鼻,双肩随他抽泣的动作不住颤动,远远看去、衬衫下的肩胛仿佛随时可以振翅而飞。

“清光……?”

大和守安定小声唤着。付丧神慌忙抬脸、身子往后一缩,充血红肿的眸子在沉闷幽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他从被褥里爬起来,轻手轻脚凑到加州清光身边,生怕自己弄出太大声响。

“抱歉……我、吵醒你了?”

见自己醒了、加州清光显得有点狼狈,他立刻用手背擦干泪痕,挤出个道歉的笑容,边试图把左手藏起来。这小动作当然骗不过大和守安定,他一把抓过垂在榻榻米上的手臂,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掀起衬衫衣袖。

“……又受伤了?”

加州清光沉默地点点头。他白皙的左臂上有很多伤痕,不仅有指甲用力抠出的抓伤、还有利器精准划过的割伤。这些伤痕明显是刚被弄上的,或深或浅、皮开肉绽的痕迹相互交错,伤口边缘微微发白、被冷水狠狠冲洗过,已经不再流血。

“痛吗……?”

加州清光沉默地摇摇头。他企图抽回手臂,却不小心用力过猛、蹭到了伤口。见他疼得呲牙咧嘴,大和守安定赶紧松开手。

“是、那个家伙弄的……?”

他问完便屏住呼吸。其实他隐约知道——这种奇怪的伤口不可能是战场上溯时军砍伤的,更何况清光今天根本没有出阵。可他心口还是怦怦直跳,期待着对方会给出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嗯。”

加州清光总算平缓了紧绷的双肩,放弃似的垂下头、闷哼一声作为回应。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大和守安定竟也一并泄了气,原本充斥神经的躁动全没了。

“手入室应该空着吧,你快点去……”

“不用了……这种程度的小伤没必要……况且也不会被准许手入的。”

加州清光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付丧神放平双腿、倚靠橱柜瘫坐下来,大和守安定这才看见他白袜子也被溅上一排血沫。

“我去找止痛药!上次你找药研拿的那瓶应该还有剩……”

蓝眼睛付丧神赶忙站起来,打开橱柜开始翻找。药瓶被加州清光藏在柜子深处,和他经常染凤仙花用的爪红工具放在一起。大和守安定费了好大劲儿才翻找出来,结果他太过慌乱,一不小心失手搞翻了榻榻米上的水杯。

“……噗、哈哈哈哈哈……”看着大和守安定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滑稽模样,加州清光噗嗤笑了,满脸颓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定、好笨拙哦——哈哈哈哈——”

“好烦啊你……快把这个吃了!”

大和守安定赌气地绷起脸,把药片递过去。红眼睛付丧神边笑边吞下药片,差点把水也喝呛。有那么好笑吗?大和守安定感到匪夷所思。可被嘲笑固然很不爽,既然清光恢复了精神,他也就不想再继续拌嘴了。

“好好好……我也要睡了。”

加州清光小心地脱下衣衫,又翻出些绷带、随随便便往手臂缠了几圈,然后一溜烟钻进他凉冰冰的被褥,奋力伸个懒腰,

“嗯——等睡醒了,大概就不痛了……”

大和守安定也重新躺好。此时外面雨正下得淅淅沥沥,房间里除了二人的呼吸心跳就没了别的声音。不一会儿、对面枕头上就传来均匀的气息,疲惫的加州清光已经睡着了。

大和守安定几乎没见过加州清光哭泣。

自打在这个本丸显现,加州清光总是带着笑容、眯起红眸子,那模样像只观察别人心思、暗自思忖的猫儿,他时常揣不透付丧神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像这次,明明在半夜谨小慎微地躲起来哭泣,翌日早上,加州清光又像没发生过般,打扮成他常念叨的可爱模样、穿戴好挺拔的洋服,在雨后初晴的庭院里和其他付丧神有说有笑。

他记得那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出阵的部队还没回来,本丸常绿的树影婆娑摇曳,手里扫帚打在地上唰唰直响,风里飘着锻炼室敲打玉钢的声音,惹人昏昏欲睡,和稀松平常、不值得留在脑海的每一天没有两样。

那是……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再也无法重回的日子。

充斥脑海的明亮日光熄灭了。沉重腥臭的黑暗取而代之,浸透他浑身上下每个关节。死寂和缄默中,血液倒流回停滞的心脏,刀伤被重构再生的皮肉填补,没了知觉的四肢也逐渐恢复温暖。

暗红色光芒将他包围,把他再次从死的沉眠里拽回。光不断从大和守安定洋服衣襟里冒出,修补着付丧神破破烂烂、惨不忍睹的身躯。他呕出一口黑血、顿停的呼吸终于窜出口鼻,五感伴随剧痛扎进神经,惊醒了他朦胧模糊的意识。

大和守安定手指微微颤动。

他醒来第一件事、是本能地朝前伸出手,试图抓住方才弥留脑海的光亮。可那是无论怎么伸手,也再也无法留住的东西。

他睁开眼睛,映入视网膜的依旧是京都秋夜的黑雨。有水顺刘海滴落脸颊、混进带咸味的液体流向口中,一时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伤口已经不痛了,力气也逐渐回到肢体,那股诡异的红光完成了使命、化作光点熄灭在胸前。

大和守安定挣扎着支起身体,从衣襟里掏出光的源头——脏兮兮的御守跳动着微弱光芒、烂得不成样子,布料上满是破洞、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他死死攒住,生怕它就此崩离散尽,好在御守并没有消失,只是在凝固的黑血里闪烁几回就归于平静。

——复活所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恐怕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咳……清光、呢……”

顾不得擦干脸上血污,大和守安定慌张地爬起来,生怕加州清光又留下自己离开。他抬头,看见另一个大和守安定就撑着伞守在自己旁边,稍远处的屋檐下,身披羽织的加州清光被第一部队围守在中间,付丧神背靠墙壁坐着、依然低垂脑袋,尚未恢复意识。

“啊、醒吗了?清光——他醒了——!”听见动静,头顶响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嗓音。本丸的大和守安定长舒一口气,目光移向他手中的御守,“……这个就是你一次次死而复生的原因吗?”

大和守安定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想隐瞒的了。见对方伸手想触碰御守,他马上把手往身后藏。

“你不能碰!”他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赶紧解释道,“……它被污染了……你们、正常的付丧神……还是离它远一点更好。”

身穿洋服的加州清光穿过正在争论的胁差短刀,从屋檐下小跑过来。远处前川邸和八木邸也不再人声沸腾,芹泽鸭之死已尘埃落地,从此刻往后推进的一切都会照常流动。

大和守安定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补充道,

“……这个御守上面,全是那一天清光的血。”

一身羽织的大和守安定静静等他说完,见本丸的加州清光来了,便凑过去耳语几句。红眼睛的付丧神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表情也变得凝重。

“你听我说——”加州清光扛着刀鞘蹲下身,双眼与坐在地上的他平视,“那家伙身上的变化已经被封住了,但只是暂时的……和你不一样,他被侵蚀得实在太严重,能撑到现在没有堕化都是个奇迹。”

“这我知道。”

大和守安定犹豫一下,还是抓住那只染了鲜红指甲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在第一部队两把冲田刀注目下,他慢慢朝屋檐走去,胁差们也纷纷让开,任由他站到加州清光跟前。

视野里,宽大的浅葱色羽织包裹着付丧神瘦小憔悴的身体,惨白的面容宛若褪色殆尽的花瓣,无力地停留在这个寒夜。

“——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背后传来第一部队加州清光的宣告,“所以……在你们那个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本丸,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和守安定背脊发凉。他俯身握起加州清光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

“以及……被记录了包庇审神者暴行、杀害同伴、叛逃暗堕等罪行的加州清光……曾经存在过的、另一个我……到底藏起了怎样的真相……是时候、告诉我们了吧?”

“……哈啊……放心,不会再逃了。”

大和守安定紧抓着清光的手。他回头看去,空中黑压压的乌云碎成好几块,露出深蓝悠远的夜色,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这大概,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雨终于要停了。

 

*

当大和守安定察觉懊悔时,加州清光已经遍体鳞伤。

被洋服遮盖住的皮肤布满新伤旧疤。不知何时起,付丧神连梳洗换衣都会躲着别人。要不是这天大和守安定玩闹地泼了他一身凉水,无意中让加州清光露出肢体,他可能还会永无休止地匿起伤痕。

“……手入也没用?消除不了吗?”

他拽住加州清光的手臂死死不放,狰狞丑陋的伤疤在皮肤刻上道道浅粉与暗红,让阳光下的大和守安定浑身发冷。

“嘛、当然没用了……是他亲手弄成这样,怎么可能简单就被修好啊——”

加州清光轻描淡写地撇撇嘴,看似早习惯了这种伤害。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下去……”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加州清光粗鲁打断他的话,“……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所以说,安定什么也不明白——”

大和守安定这么一呛,无名火直往头上窜。可他一看加州清光的表情就立刻冷静了,付丧神似乎坦然接受了一切,甚至还能挤出笑容来。日光打在他脸上透明又清澈,让这个笑容更加苦楚。

他不能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能看到加州清光身上越来越多的印记。那些带着嘲弄与蔑视意味、人为刻上的伤痕,全都是身为他们现任主人、被称之为审神者的那个家伙留下的。

……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和蔼仁善的人,为什么……?

大和守安定忘不了加州清光第一次告诉自己时,浑身上下如同掉入冰窟的感觉。平日对每位付丧神温和有礼的审神者,背地里却做尽残暴。他甚至不知道在清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暗自恼火自己的无力、却连问都不敢问,生怕越过那条界线、清光就再也无法在深夜悄悄推开门,靠在自己身旁安静入睡了。

大和守安定已很久没见过他哭泣。

可藏进衣衫的伤口不会痊愈,只会化脓、溃败、糜烂,结出丑陋不堪的疤。倘若一开始没能阻止,平静河面下的暗涌就会一股脑冲进错误的沟渠,等到发现时就再也无法挽回。

将虚假和平都打破的那天,结伴回房间的二人与审神者恰好在走廊擦肩而过。简单的问好行礼后,走出几步的审神者突然回头叫住加州清光。

“加州,新的同伴又要来了,你今天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

原本笑容满面的付丧神一听,表情立马僵住。

“……啊呀,大和守也在这里吗。”

“跟、跟安定没什么关系嘛——我这就去完成主上的吩咐——”

加州清光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就慌了神。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故作淡然地对审神者回答道,

“请主上放心,会和之前一样漂亮地做好的——”

等审神者走远了,加州清光才放下大和守安定的手掌。付丧神始终紧握他的手,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连手指都被捏出了红印子。

“痛……清光,你不要紧吧?收拾一下是指……?”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加州清光咬紧嘴唇,回避了他的提问。付丧神用染着凤仙花的手指捏捏大和守安定的脸颊,总算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放心好了,我没事。”

加州清光说罢,也不顾得换下内番的衣服,踩着啪踏啪踏的草鞋就朝走廊另一边远去了。而那些躲在光亮背面更深处的涌动,是堀川国广告诉自己的。当夜,胁差趁夜深人静召集了旧时新撰组的成员,除了被审神者叫走的加州清光,其他人全都到了。

“我和兼先生一直在暗地调查,总算在今天找到了证据。”堀川国广压低声线,浅葱色眸子露出冷光,“……我们本丸的审神者,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原本我跟国广只是发现本丸的刀帐和人数不太对劲,结果越调查越觉得诡异。前些日子,我们和三条的几个人交换了消息,今剑说曾经见过和自己一样的付丧神,还有过交流对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岩融调查了那几天的刀解、链结记录,也完全没留下那位付丧神的踪迹。”

和泉守兼定接上胁差的话,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所见,

“直到今天,国广终于发现了他露出的马脚……他将很多刚刚显现、练度为一的付丧神强行送去厚樫山战场,不带刀装也没有御守。然后那些刀就再也没有回来。”

“除了这些,很可能还有其他难以想象的事情……只不过目前还没被发现罢了。”

堀川国广用冷彻的声音得出结论。

“……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大和守安定汗毛直立,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现在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了。

“嘘——小声点呐!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不知何时就在偷听的陆奥守吉行也加入进来,谨慎地对他们说道,

“咱觉得他是为了取乐吧。咱得知的情报是粟田口派那边早就察觉了,可又能做什么呢?别忘了……咱们只是刀啊。”

陆奥守吉行说完,气氛就像凝固了般冰冷。

我们只是刀,是有复数的、可以随随便便更换的存在——这句话轰响盘旋在大和守安定耳中,他低下头攒紧行灯袴的一角,突然间、他想起此时不在场的加州清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那清光……清光他没事吧?!”

“…………安定,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

堀川国广挪到大和守安定身旁,冷冷的手掌拍上他双肩,

“帮助审神者隐藏、掩盖这一切的帮凶,就是身为近侍刀的清光。”

砰咚、砰咚——心脏像裂开了似的。有团火从脊椎开始往眼里窜,烧得他视野模糊,他又看见加州清光蹲在角落捂着嘴哭泣,那个背影转瞬即逝、眼前立马变回漆黑的房间墙壁。

“清光他……浑身都是伤……他一定不是自愿这种事情的,一定!”

“可无论是不是自愿,他已经染指这个罪行了。”长曾弥虎彻深深叹息,接着抚摸起大和守安定的脑袋,“安定,如果你想保护清光的话……就好好看着他,认真听他说的每句话。绝对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救他的机会。”

大和守安定重重点头。随后,临时集会在沉重的空气里结束了。

送别了结伴离开的伙伴,大和守安定独自一人溜回卧室。足袋踩在木质走廊上很轻很轻,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天空透着暗红、石灯笼也熄灭了,周围一点光也没有,仿佛永远不会天亮。

“呜……”

涂满天地的寂静里,大和守安定听见一声熟悉的呜咽。他一个激灵,双脚擅自朝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冷冷清清的和室里点着烛灯,在纸拉门上投射了影子。大和守安定悄然凑近,透过格子门的缝隙朝里看去。

……是、加州清光。

付丧神浑身是血,紧闭眼睛趴在榻榻米上。围巾在他脖颈绞成好几圈,在烛光里显得异常鲜红。长着和行灯袴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苍白嶙峋的后背和双腿,上面布满淤青、烫伤、血印。大和守安定动也不敢动,手脚像被钉死似的站在门前。这时,房间里的加州清光好像听到了声响、猛地睁开红眸,直勾勾看向他所窥视的门缝,眼中满是绝望。

可他还没来得及和自己对上视线,就被一个黑影抓起发辫。加州清光奄奄挣扎两下,染了凤仙花的脚趾用力勾向榻榻米。但他的反抗毫无意义,只能任由自己被用力拽往更深的房间。

而那个身姿如同恶鬼、消失在烛光尽头的人,正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

大和守安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房间的。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整夜噩梦。梦里加州清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哭泣,脚下遍地斑驳,全是日本刀的残骸。他每走一步都要被割伤,身后留下一地血脚印。他哭着哭着,眼泪也变成了红色。

大和守安定惊醒时,天色已经大亮。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在自己肩头,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加州清光钻进他的被子、霸占了一半床褥,正像猫儿一样蜷成一团,脑袋缩在他身边熟睡。

他本想把付丧神踹出被窝,但昨夜看见的画面立马在脑海复苏。他又替加州清光盖好被子,细细观察他睡衣下的身躯。脊梁上的伤都消失了,唯有双臂上丑陋的抓痕还在,一点也不可爱。时间还早,大和守安定就偎在加州清光身旁又睡了一会儿。

“安定……安定……陪我说说话吧?今天、不用当番,不起床也没关系的。”

到了起床的时刻,加州清光突然抓住大和守安定的手,一个劲儿朝自己呢喃起来。原来他早就醒了。

“嗯……清光今天不出阵吗?近侍的工作很辛苦吧……”

大和守安定无奈地钻回被褥。二人贴得很近,他隔着衣服听见加州清光缓慢却不规律的心跳。

“是啊——不过、很快就不用那么累人了,哈哈……”

加州清光惬意地打起哈欠,眯起眼睛继续道,

“主上明天白天要去时之政府那边做定期汇报,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啊……就想着偷懒……”

大和守安定翻个身面朝加州清光。微弱的晨光撒在枕边,照亮付丧神红眸里的凝块。

“那、我说……要是有这么一朵花,在盛开之前就被风霜冻得半死不活,却依旧想努力尝试绽放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听起来好傻,不过想开花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大和守安定揉揉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哈哈哈,我就知道安定会这么说——那假如、这花一旦盛开,整束花枝都会被冻成碎块……那它应该再努力下去吗?”加州清光顿了顿,“……会有人愿意在花开之前就摘走它吗?”

“……会吧?是我的话,大概就会把一整枝花都砍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安定也说过类似的话啊——”

加州清光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可那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变成小声的呜咽,

“那就好……我放心了。”

那时的大和守安定没明白他为什么笑了又哭,只以为是加州清光太过疲倦。他摸上对方的后脑勺、小心地揉搓两下,过了一会儿,付丧神又安安静静地躺好,紧握大和守安定温暖的手掌睡着了。

 

*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会是我和清光在一起渡过的最后一个清晨。”

屋檐下滴答漏雨,身穿新撰组洋服的大和守安定终于又回到京都漆黑的雨夜,

“第二天,清光从早上开始就不见人影……等到了傍晚,审神者快要从现世回来时,本丸突然警报大作。清光他……他在所有和现世连接、可以被时之政府监控到的地方都摆满碎掉的刀,还有前些天刚刚牺牲在厚樫山、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同伴的遗骸。

“我们完全不敢去猜测他准备了多久,那些被审神者勒令销毁的证据,他全都留了下来,一直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审神者带着时之政府的人从传送室出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地的刀剑碎片和尸骸,还有桌子上记录了审神者暴行的文件。清光没穿洋服外套也没带手甲,提着刀守在门口……这些、都是国广后来看了录像然后告诉我的。

“……我想清光那时肯定想杀死审神者。可我们是刀啊,刀怎么可能杀得了主人呢?弑主也不过是美好的幻想罢了。那天清光只是把审神者砍伤,自己也被对方弄成重伤,他把那些人反锁在房间,之后就精神恍惚地走出来,在走廊拐角的地方发呆。赶来的同伴越来越多,药研和青江喊我们过去时,清光的精神已经……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不是我所认识、在本丸朝夕相处的加州清光了。他好像一下子倒退了341年,变成了元治元年的那个幼年付丧神,他朝我灿烂地笑,我当时却没能懂那个笑容的意思……他那一刻一定是期望着,我能像前一天答应他的那样,将被风霜打烂的花朵整枝砍下——亲手给他一个了断。

“……那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目睹付丧神的暗堕。污黑的瘴气从清光背后炸开,他边笑边抱着脑袋哭泣,没人敢接近他,就连石切丸和太郎太刀都被那个模样镇住了。清光扔掉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极化御守,踉踉跄跄走向传送室,只有我追上了去,也拔出了刀,可就是眼睁睁看他启动了仪器、只身离开本丸。我什么也没有做。

“清光叛逃之后,本丸来了很多负责调查的人。国广告诉我,那些人在清点刀剑残骸时才知道,在遭遇了这样对待的复数付丧神里,没有一把是难以得到的稀有刀剑。很多被破坏的刀都不是刚刚显形,还有不少是重伤弥留了很久却没有被手入、当天刚被砍杀的……能够给予他们痛快的【死】,这可能是清光能为他们做的最大努力了。

“可是,他的努力全白费、全被辜负了!接下来就像你们了解的那样,审神者虽然受到了制裁、责罚却完全无法抵消他犯下的罪。而我们无主的本丸,在被封锁放置数日后被下令进行回收和消抹,就和那些历史修正主义者所做相同,整个本丸存在过的历史都要遭到抹杀改变,刀剑付丧神会被强制瓦解、一切归零,回到尚未有人接任的初始状态。这样就不会有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暴行与悲剧,沾满血渍的记录也会变成白纸!

“怎么甘心就这样消失、怎么可能愿意忘记这一切啊!哪怕确实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替换的东西,可我们不想被轻易消抹啊!在得知这个结果的当即,我、国广还有和泉守就决定了,要像清光一样离开本丸。随后,长曾祢跟陆奥守、三条的今剑与岩融也加入了,连刚到来没多久的髭切和膝丸也加入了。

“我们告别了愿意留下接受这个结果的同伴,偷偷撬开了时空传送室,各自往想要出发的时代地点前进。今剑坐在岩融肩头、嚷嚷着要去五条大桥看樱花,髭切他们也跟着走了。陆奥守说想去个有大海的地方,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国广带剩下的人开启了前往函馆的通道,他想跟和泉守一起送土方先生最后一程。在走之前国广对我说,在遭到凌虐破坏的刀剑里,一个新撰组的伙伴都没有。清光他……始终在尽力保护我们。

“现在想来,清光在前一天对我说那些话、本身就是他微弱的求救。他希望我能阻止他的行动、不要让那朵徒花盛开,帮他想到更好更完美的解决办法。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那是在求救,明明答应了要救他,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等我追着清光的足迹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踏上了无法挽回的歧路……我好后悔好后悔,那个时候没能救他、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这一切都是我的罪,所以他嫉妒我、憎恨我、想杀死我。可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如果想让我、让【大和守安定】消失,成为独一无二的冲田君的刀,是他最后的愿望…………那我就帮他实现吧。”

冗长的自白终于告一段落,大和守安定感觉自己内脏都被掏空。他将依旧昏睡的加州清光紧紧抱在怀中,付丧神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他再也不想放手了。

时间走向凌晨,文久三年九月十六日马上就要结束。逐渐变小的秋雨里,没有一个人打断他的讲述。沉默在空气里静置很久,本丸第一部队的加州清光终于开口。

“……在你们被重置覆灭的本丸上重建的,就是我们的本丸吗?”

“没错。”

大和守安定看向付丧神的红眸,

“在复数交叠的时隙里,我发现了来自你们本丸的异常时间回流。虽然不知道形成原因,但我立刻就察觉到了,那确实是我们曾经存在过的本丸。所以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才……打从心底感到绝望。自打离开本丸、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们就是本应消失的残骸了。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你,是【正确】的加州清光,是按照己身意识、踏上正确未来的加州清光……而一切都被抹去、只留下缅怀记忆的我们,是彻彻底底的失败品,是早已【死】了的亡灵!可你们又确确实实是我们,假如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我和清光就会是如今的你们!”

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明明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们却成了这个狼狈模样?

在歧路的延伸线上走了太远,回过头来的时候,连退路都没有了。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救他……哪怕清光犯下了滔天大错,我也还是想要救他……总有办法的吧?总可以弥补的吧?总会有路能走的吧?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承担了,再也不会放他独自背负一切了!!”

声音自口中传出、沿空气绕回耳膜,大和守安定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曾经被深深埋在心底的感情被一口气戳破,那些从未亲口向加州清光传达的懊悔,总算有机会告诉他了。他甚至感觉自己说完了一生的话语,澎湃的心跳也随着眼泪流干了。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

半晌、伞下身穿浅葱羽织的大和守安定才喃喃说道,但他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也心知肚明,在不存在【如果】的世界里,单是这个字眼就足够残酷。

“国广——查出溯时军下一个要去的时代了吗?”

本丸的加州清光对堀川国广发问,胁差正在摆弄通讯设备,他和信号那头又交谈几句,对部队长回答道,

“嗯,烛台切他们刚刚确认了,有大量溯时军正在往文久三年初春的京都前进。”

“这么说来,历史修正主义者下一个目标是……”

“试卫馆派刚刚上京,成立壬生浪士组的历史。”本丸的大和守安定接下鲶尾藤四郎的话茬,“……还有冲田君和清光,和我初次相遇的时间点。”

蓝眼睛的付丧神说罢,特地看向大和守安定,仿佛在征求自己的确认。他一怔、然后轻轻点了头。付丧神说的没错,那个时间正是加州清光原本要前往的下一个目标,是这场逆流旅途的起点与终点。

但他和加州清光残破不堪的身躯,已经无法再靠自己进行时间跨度如此漫长的传送。

“总之——我们在这个时代停留太久了,先回本丸吧。”

那边的第一部队终于打算折返,身穿洋服的加州清光眯起红眼睛,扶着额头转过脸,

“你们有所觉悟了吗……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的你们确实是犯下了不能被轻易宽恕的罪,这一点是无法被改变的。”

大和守安定颔首点头。

顺历史一路逆行,他和加州清光干涉了太多不能动摇的东西。历史的河口积累了无数微小裂痕,假如有人从源头打开河流闸门,历史的道标走向就会被彻底冲垮。这才不是加州清光想要的结果,更不是他们想见到的未来。

毫无自觉地影响了历史走向,这便是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的罪。

他们必须亲手去偿还。

“接下来怎么办……要把他们带回去吗?”

加州清光接过堀川国广手里的通讯器,和本丸那边通起话来。将暗堕付丧神带回本丸是极具风险的事情,他们的审神者似乎至今也没有把一切上报给时之政府。对于二人的安排处置,第一部队与本丸那头好像产生了意见分歧,通话迟迟没有结束。

“……好冷…………”

这时,缩在他怀里的加州清光终于醒了。湿透的衣衫紧贴付丧神皮肤,冻得他不停颤抖。

“别动,你现在状态很糟糕……!”大和守安定把他的手往衣襟深处又贴,试图给加州清光一点体温,“清光,我们已经……”

“……我都听见了。”加州清光笑笑,“一点也不可爱……我大概、要被总司讨厌了吧…………”

付丧神的手冰得吓人,隔着洋服马甲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接着他努力抬起下颌,示意大和守安定凑过来耳朵。

“安定,听着……现在还不能……失去自由……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大和守安定睁大蓝眼睛。

在距二人很近的地方,本丸的加州清光还在和堀川国广交谈。他手里握着可以开启时空传送通道的仪器。

加州清光踩着高跟靴子走过来,脚步声啪踏啪踏,并没有任何戒备,浑身全是破绽。

大和守安定搀扶起加州清光。他们倚靠墙壁勉强站立,连脚都站不太稳。

下一秒,大和守安定猛冲向本丸的加州清光,起手扣住付丧神的手臂,抬起膝盖就顶向他柔软的腹部。加州清光措手不及地往后躲闪,手里的电子器械应声掉落。

不给其他人任何反应时间,他背后身披羽织的加州清光跟上来、弯腰一把捡起通讯器,关掉了和本丸的通信。

“你们……!快住手!!!”

本丸的加州清光冲上来时,已经无法阻止了。淡薄的黑雾从二人身体升腾而出,转眼就包围了他们。大和守安定开启了时隙,和加州清光一同将身姿隐没其中。他们带着本丸的时空传送器,身形逐渐崩塌分裂。

“还不是时候……求求你们,让我们再看他一眼,再最后看一眼……”

大和守安定拉紧加州清光的手,时空晕眩冒上来、第一部队成员慌乱的表情在眼前开始模糊,

“我们犯下的错会自己解决,所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原谅我们的任性吧。”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短距离的时空跳跃,那些瘴气不会跟来,我们不会有事的——他在心中不断重复祈祷着。

加州清光始终沉默不语。熟悉的黑暗漫上二人视野,这时、大和守安定听见身旁的付丧神面朝坊城通,小声却坚决地低语——

“……对不起。”

加州清光这么说道。

 

*

温暖的斜阳照在二人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衫也快干透了。

找了个地方安顿了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缓缓朝坊城通走去。他特地脱下洋服外套,借走了加州清光那件脏兮兮的浅葱色羽织。

这里是文久三年九月末的京都。

直接从雨夜来到晴空万里的白天,让大和守安定有点头晕目眩。天蓝得让人陶醉,空气里带着雨后初晴的味道,路边的叶子刚刚开始发黄。

他直奔绫小路通北头,大老远就看见前川邸新撰组屯所的外墙。八木宅邸门口空空荡荡,经常会在下午找冲田总司玩耍的孩子们也不见踪影。

毕竟刚办完芹泽鸭的追悼会,气氛会凝重也是正常的——大和守安定边这么想着,边四下寻找。

这是他在和加州清光一起出发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大和守安定在绫小路通上徘徊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个小个子身影从前川邸后门冒出来。小小的付丧神兴高采烈,开心地一蹦一跳,还时不时面朝阳光伸出手看个不停。

付丧神红色格纹的长着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十分醒目。

是文久三年九月末的打刀付丧神加州清光。

大和守安定深吸一口气。他把手里的羽织穿好,再整理一下马尾辫。他刚走出几步就感到腿脚无力,所幸并没有影响到朝前的步伐。

“你好……你就是加州清光吗?”

他唐突叫住幼小的付丧神。

“嗯……?是我没错……诶?安定?!”

付丧神狐疑地扭头,冲自己睁大眼睛。他的面容印入红玉般的瞳孔中,着实是和此时加州清光熟知的大和守安定一模一样的脸。

“你穿得好奇怪啊,这羽织看起来跟我们的队服好像……”

“啊、不对,我是大和守安定,但不是你说的那个安定。和你一样,也是刀里寄宿的付丧神。”大和守安定赶忙解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我的主人喜欢浅葱色,凑巧也买了这样的羽织。”

“唔……这么说,你是其他的【大和守安定】吗?我说呢,还以为安定突然变大了呢——”加州清光咧开嘴笑道,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才不许那家伙先一步比我长大!”

“……哈哈哈……我是暂留京都的浪人所持的打刀,听闻壬生浪士组里也有大和守安定与加州清光,特地来见识见识。”

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谎话,大和守安定继续解释,

“果然名不虚传。”

“嘛、当然的啦——我和安定可是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的刀!”加州清光得意地挺胸,“还有,我们现在已经是会津藩编制下的新撰组了!注意你的称呼——”

“新撰组,好名字……听起来真是了不起。”大和守安定极力忍耐胸中的悸动,“对了,你的指甲红红的,好特别。”

“呀、你注意到了——!这可是凤仙花的爪红,是总司亲手给我染的!”

加州清光又一次伸出十指炫耀,阳光透过指缝播撒在他衣襟,显得那么耀眼明亮。

“真可爱,非常适合你。”

大和守安定笑了笑。

“真的吗……?谢谢你!要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定能有你一半的坦诚就好了。”加州清光“哼”地撅起嘴,“啊,要我叫他过来吗?”

“不不不、不用了!我赶时间,必须先走了。”

大和守安定赶紧阻止他,接着,他又补充道,

“……过几天,我会再来一次的。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你,我们到时候再见吧。”

“那好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喏、就那边的树下——”加州清光指向八木家大门,高大的樱树落了一地黄叶,“请慢走——”

“嗯,到时候请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哦?”

大和守安定想摸摸付丧神的小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转身对付丧神挥挥手,

“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来的方向走去。金色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好长,他看见加州清光细长的影子在身后踱来踱去,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结束了。这下子,他就会在几日后见到那个还在迷茫的我了。

本以为汹涌湍急的河道岔口,说不定会有和自己一样流离失所的存在,结果到头来、他所踏上的也不过是自己必然要走的路。

这条路上没有别人可以求援,能救他们自己的只有自己。

这么想着的同时,有水自大和守安定脸颊滴落。是带着咸味的水。

夕阳沿着西边的房檐一点点滑落,给他肩头打上一层金黄。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回头看,都走了这么远、马上就要到头了。

大和守安定回到加州清光身边,重新换上新撰组西式洋服的外套。红肿的双眼已经被风吹干,只留下两颊干涸的泪痕。

“清光,我们出发吧。”

加州清光并没有回话。付丧神穿回羽织、把身体上再次蔓延的印记严实遮住。待整理好围巾与发辫,他突然朝大和守安定伸出手、用苍白手指抚上蓝眼睛下那颗泪痣。轻轻的,凉冰冰的。

“走吧……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去见【他】。”

灿烂的斜阳很快就会落山,秋天的夜总是来得匆忙。趁着天黑之前,他们要赶往最初也是最后的那个春天。


——To be continued——


※碎碎念时间

这一次,剖开了真相的胸膛,把所有漆黑的内容物和心脏拉扯展示,终于……写到这里了。

暗堕组的过去,大多取材自我的现实见闻。

下一回最终话,关于加州清光的救赎之路。

谢谢大家的一路相伴。

以及快拿评论砸我!

评论 ( 18 )
热度 ( 275 )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