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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组】《甲府城异闻录》※05-6

※庆应甲府特命调查,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冲田总司、新选组、一文字则宗中心

※冲田组无差正剧历史向,无明显CP倾向

※含有部分自家本丸设定,涉及真实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有考据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因故事需要会对历史进行一定的改编/杜撰/曲解,请以实际史实为准

〓目录索引〓

前文→※00·序章  ※01  ※02  ※03 ※04·上 ※04·中 ※04·下 ※05-1 ※05-2 ※05-3 ※05-4   ※05-5 

后续→※05-7 ※06·终章

番外之一  番外之二 番外之三

本宣→▲▲▲▲


本次2w2更新,接下来就是最终的厮杀了!


*

头顶灌下的轰鸣让耳膜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也骤地浸满了镀黑的深红。

好像只是发了一个愣,回过神时、清光才发觉自己跳上了保护监察官的屏障、正趴伏在弧形硬壳的顶端,手和脚冒出的尖利长爪奋力抓握着那层透明的壁垒,高举着刀的手没有间歇地、一下又一下刺向裂痕中心的那道刀口。

“……闭嘴!闭嘴啊!别再说下去了!!别再来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了!!!”

清光喉中磨出了锈蚀斑斑的嘶哑的啸声,在浓烈的恐慌和惧怕的催化下,这幅躯体上每根骨刺和附肢都在狰狞地疯长,被雾霭缠绕之后硬化成了黑漆漆的锋利骨节,像一道道张牙舞爪的藤条、不断地重重拍击着屏障,那道裂缝也随之颤巍巍地摇晃。

这是他第一次袒露如此赤裸和疯狂的杀意,维系冷静和理性的蛛丝像是终于崩断了,他不再顾及那副模仿着人的慵懒姿态,脑海所想的只有杀掉对方这一件事。

五感在盛怒和极惧之下被无限放大,清光甚至无需回头就感知到了作为冲田刀的那两个付丧神看向他的惊诧眼神,以及他们轻轻念出了“怪物”一词的口型。唯独值得欣慰的是,当看到他展露的这种姿态、立在身侧的冲田总司并没有太大反应,呼吸也只是稍微一顿又立马恢复了平稳。

监察官在如此激烈的巨响和冲击中依旧巍然不动,异常冷静地抬眼盯着清光,转而把目光缓缓投向总司,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他手中的太刀。

“冲田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甲阳镇抚队里其他人的溯行军护卫,都是他们自身佩刀化形而成的付丧神,你身边的却是这两个小怪物?”

总司没有作答、挥刀的动作却放慢了一拍,监察官甩着扇柄尖端、挨个指向上方和远处的两个非人者少年,引导青年的视线把他们愈发扭曲的身姿映进眼中。

不要再听了、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清光慌张地探出背后的骨刺想扯拽总司的衣角,低头却看到他像被钉在原地似的不动,额间渗出了细细的冷汗。接下来监察官要说的不会是好事,总司似乎靠着本能警觉到了这一点,却像受到了某种感召和呼唤、根本挪不开脚步和视线,只能任由双耳被对方的声音牵动。

凝视着总司乌黑的瞳仁,金发的监察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再次挥开了扇面。像在讲述一个被搁浅在河岸上、风化成了沙尘的久远的故事,他用黯然而哀戚的语调、道出了那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挽回的谜底。

“……那是因为……你的这把刀,并非真正的本物,只是徒有空壳的虚妄的伪造品——以并不存在的逸话为骨架、借由祈愿长出了血肉,只是这样的东西而已。”

心口像被烧烫的火钳猛地剜了进去,剧痛让清光滞了一瞬,然后举起缀着嫣红的指尖不住地抓挠屏障,肢体更加猛烈地砸向裂缝。话音刚落,监察官怀中传出了一连串电子的警报音,极其扰人地环绕众人耳际、响个不停。监察官对清光的攻击视若无睹,也没去管这个正在警告他的机械之声,而是加快了语速,对皱着眉头的总司继续说道。

“你这么敏锐,肯定也有所察觉吧,你和那位近藤勇、是不是多少和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对于修正者提供的一切非人之力也接受度极好?把你们二位判定为扭曲核心可不是不讲道理,因为你们……是通过修正者和土方岁三的合作交易、遭到强行干涉的直接作用对象,受修正者影响和改造的程度也最深刻。据我推测,那位土方、应该是拿你们二位的性命作为筹码和起始,扭转了庆应四年二月之后的历史轨道,用小概率的未来可能性覆写了你们本该迎来的结局,才得以让你们用完备无损的状态跨过身死的闭环,顺利跟随新撰组驻守在了甲府城。当然,这个方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缺陷,需要堆砌无数假象和遗忘来维持现状的自洽性,冲田小子,我猜你一定有不少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吧?你深究过原因吗?”

“……唔……这个……其实、我…………”

话语中庞大的信息量让总司一时停下了动作,眼瞳因飞速的思考来回转动,监察官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强势地打断了青年的辩解。

“而你……不止是修正者牵引着你偏离了原本的历史河道,还存在着其他东西的强烈祈愿,将杜撰的逸话强加在了你身上,深深扎根到这个封闭世界当中,为你锻造了能够渡向歪曲未来、不会遭到水流吞没的扁舟。佑你百战不败的,并非你手里的一文字则宗,而是人和非人者共同付出的代价和愿望——他们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能赢。在这座甲府城中,充满了诸如此类、数不清的愿望和造物,人和器物、生和死、过去和未来的界限被模糊,在可能性的岔路口融汇成了一条猛急的湍流,妄图逆向反噬历史必然的河道……”

总司没再继续反驳,在警报声急促而规律的鸣响中,他安静地放下举刀的双臂,目光沉甸甸地看了看自己握刀的双手。清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以你和这把刀开出的繁花为开端,历史畸变的枝芽和花苞开始繁衍、不断疯长,最终铸成了这片茂盛但走样的美丽庭园……我很好奇,撒下了第一粒花种的、到底是谁?”

监察官说着抬脸看向屏障上方,仍在尝试破坏的清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探究的视线,连深藏的秘密好像也一并遭到了窥视。监察官对清光浅淡一笑、又深深叹了一息,然后再次面向青年,扇柄在掌心重重一敲、大声拍案定论。

“冲田总司,你的存在、正是甲府城内最大最扭曲的异物,是导致历史流向歪曲错位的核心和源头,也是这座熔炉中所有愿望和代价汇集的交点。”

——不对!!他才不是什么历史的异物!!他是我和安定最珍视的人!!

“闭嘴!!去死!!不许你这么说冲田君!!他拥有一切值得拥有的事物,是最美好的可能性!是愿望得到实现、确切会通往的未来!!!”

脑海和耳际回荡着近乎重合的辩驳,在清光开口之前,远处先一步传来了安定声嘶力竭的高喊。

身为溯行军怪物的蓝眼少年用尽全力地怒吼,喉中发出的却是金属破片不断剐蹭地面的声音,他想要反驳的敌人们只能听到一阵一阵难听又刺耳的尖啸,带着饱含凄切的激怒、突然贯穿了整个战场。

安定的嘶喊无济于事,他因此被监察官身前的状况分了神,没能及时修补用力过度而弯扭的双臂,另一个大和守安定抓住了这片刻的破绽,反手抄起刀柄对着安定的脊骨一顿猛砸,他本就负伤的足肢彻底失去了平衡,继而被狠狠扑倒在地。谁也无法抓起手边的刀,两个面容相同的付丧神干脆扭打在了一起,安定被那家伙死死摁住了半边手脚,即使奋力挥出骨刺、扎得那件碍眼的浅葱羽织上全是血洞,对方也没有放开对他的压制。

没有了安定的阻拦,另一个加州清光终于得以抽身、果断朝监察官所在的方位冲过来。与此同时,清光停下了近乎断裂的手骨和附肢,那道破开的刀口在他和总司合力不懈的猛击下摇摇欲坠,坚固的屏障终于徐徐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空气中的黑雾立刻攀着裂缝盘旋扭动、试图撬开屏障,有细如发丝的几缕已经钻了进去。

“臭老头、别闲聊了!快准备退路!!”

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光随着踢踏足音疾驰而来,那是加州清光摆出的平青眼的起势,刀尖对准的正是总司的后背。清光一个激灵、果断跳下屏障,只听铛地一声,他借着飞扑向下的惯性、对着付丧神的刀身侧劈了凶悍的一刀,稳稳截住了对方的攻势。那个加州清光一个踉跄,遭到截停的刀锋没能收住力道、差点劈砍在地面上,清光借机轻巧落地,又擦着对方的额头反手甩出几个刀花。

“……是因为我之前也削断了你的吗?你、挺记仇的嘛——”

那个加州清光戏谑地眯起眼笑道,一边后退一边摸了摸被刀风砍断几根发丝的前发。清光并未因此放松警惕,满身的骨刺骨节最大化地舒展开,严严实实挡住了敌人的去路,不让这家伙靠近总司半分。另一边的安定也找到了脱身机会,蜷缩起外延的附肢狠狠撞向对手怀中,受到冲撞分开的两人又同时从地面翻滚跳起,毫无间隙地抓起刀重新朝对方挥斩了过去。

两两相对的付丧神们掀起一片狂乱的刀光,监察官和冲田总司所在的风暴中心却显得格外宁静。随着屏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逐渐扩散,透明外壳上流动的数据也开始崩乱报错,监察官却丝毫没有慌张,也没有出手应战的意思,甚至还有心思继续观看远处的战局。

在他们全力袭击监察官的这段时间里,溯行军护卫和伍长队士们交替着上前围攻,近藤在后方坐镇和指挥布控,甲府城最高层的中心战场竟呈现了难分胜负的势头。冲锋队伍一旦出现伤亡、立刻会被另一队替位顶上,在多队配合有序的轮流攻势下,那三个付丧神陷入苦战、纷纷负了伤。

那道遭到干扰崩散的光幕不断进行重组,时之政府通过闪烁的电光重新尝试建立了联结。有很多萤火似的星点穿透了甲府城上空的封闭屏障、从暗沉的夜空跌落下来,随着星点飘飘悠悠地落入光幕,半空中断断续续亮起一串串跳动的字符——敌人配备的器械始终扫描和收集着甲府城的外部情报,那些星点正是在灵力撬开城池防御时、同步传输回来的检测数据。

光幕上的表盘重新运转起来,唰啦展开了一圈圈狞刺的同心圆,大量串列的文字飞速滚过,模拟推算出了数种可能产生的路线和未来走向。这手法和修正者所用的技术有几分相似,见识过大广间罗盘演算的干部们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清晰看到离城的土方岁三和几位队长的名字,在一排排眼花缭乱的字符串列中,一条标注了“江户城”的推算结果被划上了血红色标记。

“原来如此、土方先生他们……身在江户的概率最高啊……非常厉害的安排呢,新撰组的大家。”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国广!我们也要快点开路了!”

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面色愈发凝重,迅速摆出了合力出击的姿态,两振土方刀一个负责破甲一个专注击杀、极快地斩向面前的溯行军护卫,试图给那个长曾祢虎彻开出一条能够直冲本阵后方的路。眼看深藏的底牌被敌人道破,几位对土方去向知情的干部也不留余力地冲了上去,战线最前顿时漫起了浓郁的血味和腥气。

忽然、修正者的黑雾炸起更加强烈的电弧,荡着气旋卷向了时之政府投射的光幕,半空的表盘不稳定地闪了几下,泄出的弧光又驱散了雾霭的包围圈。看似炫目迷幻的烟雾和光斑当中,翻滚着规模庞大的数据字符和报错噪点,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和讯号流互相干扰着对方——看不到真面目、位于深远未来彼端的两方意志,正在以无法目视的手段在甲府城本丸交锋,旁人能看到的只是一道道啪嚓崩裂的火花电流。

“哦?居然能看到这种场面……看来,你们这个所谓的、被放弃的世界,会导致的延长线实在非同小可,无论是大慈大悲的时之政府、还是藏在你们背后的历史修正主义者,都重视起了这场战斗的结果,谁也不想让给谁啊。”

在修正者的干扰下,监察官怀中没有停过的警报声也变得断断续续。明明保他性命的屏障已经遍布裂痕,太刀付丧神却像终于安心了下来,手托下巴看着前方的冲田总司,竟对青年投以了赞许的眼光。

“冲田小子,你的表现确实值得表扬,你应该早在我们入城之前、就发现队伍里有我这个监察官了吧?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你,从诱敌到突袭都是十分巧妙的战术安排,剑术刀法的水准更是无需多说,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难得的天才。”

说着他挑起眉头、话锋一转,折扇指向青年的脖颈、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但是……你不顾风险、选择过来找我这个监察官的麻烦,由此可能带来的后果、你有想过吗?这对你们来说真的是个正确的决策吗?或者说、你是不是太过聪明反倒被聪明误了呢?”

这尖锐的反问加剧了非人者们心中的焦躁,清光和安定慌忙透过刀光碰撞的间隙瞥向总司。青年仍安静地站在屏障前方,握在手中的太刀隐约显露出了重影一般的光斑——藏于花海深处的反面被撕扯出来之后,这片平静的死水好像确实有哪里荡起了波澜。

总司低头看了看自己出现异状的刀,又毫不掩饰探究和好奇心、盯向监察官藏于斗篷之下的佩刀,困扰地摇摇头说道。

“哎、监察官大人说的话和问题实在太多了,我得花些时间仔细消化消化才能回答。但是我也有个问题、现在就想求教……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监察官遮于金发之下的碧眼眨了眨、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后他收起了眼中一瞬惊喜的光,沉下语气拒绝了这个提问。

“呼、哈哈哈哈!……不能哟,这可是高级机密。”

“这样啊……真的有点遗憾呢,监察官大人,本来觉得我和你还挺聊得来的。”

总司转了转握刀的手腕,刀镡和目钉发出松动的喀啦声,空出的手又摸了摸腰间的刀鞘,然后他略显惆怅地垂下眼帘,语气淡淡地作答了。

“我可不觉得我的选择有错,其实、你说的那些什么因果核心的大道理,我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哦。我在乎的、是自己此刻还能站在这里挥动着举刀的双手,而不是无力地眼睁睁地失去所有人……而且、虽然我是个刀痴,但对我而言,战斗时手里握的是怎样的刀都没关系,只要刀刃锋利、趁手好用就足够了,不过,得知了你说的这些、要说完全没有伤感也是不可能的啦、哈哈……”

青年紧抿的嘴角倏地松开、从中挤出一丝苦笑,他犹豫了一下遣词造句、继续说道,

“可是不管怎样,我选择相信……就是这把刀、我的这把则宗一直佑我得胜,哪怕它…………况且我现在也知道了,是有谁的祈愿寄托于这把刀,大家也希望并相信着我能赢、不要死……所以、无论是谁或者什么东西,为了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尽全力地斩下这一刀——对吧?”

在持续崩裂的屏障前,冲田总司再次举起他的一文字则宗、摆出了平青眼的起势。

仿佛所有取舍和痛楚都是为了这句回应,连长久的苦闷也得以融化、在眼眶中凝成了滚烫的火烛,青年的声音混杂酸涩的心跳在两个非人者胸中剧烈鼓动,清光和安定重重劈下各自手中的斩击、同时朝那边望了过去,却被看到画面惊得瞪大了眼睛。

即使冲田总司这么回答着,那些闪动的光斑噪点依旧顺着刀尖蔓延了上去,从刀身到刀镡再到柄卷、再逐渐爬上他的指尖和手背,总司用力攒握了几下刀柄,手指却像拿不稳刀一样合合拢拢,他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手——借由逸话诞出的现实正在受到否定,清光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就是、自洽性出错的后果……和当事人的主观意志无关,被强行改变的过去一旦出现因果矛盾、遭到动摇,由此产生的现在就会客观性地开始崩溃和自我修复……那个烦人的历史自愈力、终于睡醒起作用了啊……真是眼熟的一幕……”

刀刃另一端的加州清光喃喃着,猫儿似的红眸瞥了过来,凝视着清光那双盛满焦灼的红眼,勾起嘴角的美人痣笑着挑出了问话,

“喂、让那个人得到了这把刀,做出了祈愿的器物——是你吧?”

清光愤然咬紧犬齿、唇下完全一样的美人痣被牵带着绷紧歪扭,他压下刀锋的力道不减、同时驱动肩头的骨节刺向对面这张碍眼的秀丽面容,却被对方一个侧身灵巧地闪避了,

“被改变的历史、需要保持自洽性才能运转下去——所以那个人、到现在还是不记得你……我们和安定的事,是吗?”

背后的骨刺因为震怒而竖立,清光没有发出任何无意义的叫嚷,只是低沉地啧了一声。两人同时往后跳开、短暂地拉开距离,又同时蹬地跃起、重新扑向对方,两把加州清光的刀刃再次撕咬在一起时,清光竟看到这家伙有些悲伤地拧着眉、低声朝自己念道,

“你说、他会想起来吗?”

从城池中心的战场传来激烈的嘈杂,敌人队伍暴起斩杀了领头的几位干部、开出一条窄小的通路,那个长曾祢虎彻借机冲破了围守战线,朝向天守阁下方的本阵——近藤所在的位置猛冲了过去。总司也留意到了那边的战况,脸上的从容顿时少了几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面向监察官踏出一步、稳稳站定。对自身仍不稳定的状态不管不顾,总司肩膀放平、双臂微倾地刺出重重一刀,对屏障上的刀口给予了最后一击。

“斩!!”

明昊的弧月当空滑落、坠进镜面似的裂痕——喀啦喀啦、保护监察官的屏障彻底碎裂了,流动的数据字符在闪烁强光之后化作噪点消失,透明硬壳砰地炸成一片片飞散的光晕,而悬在半空的那道光幕发出啪嚓一声、竟也跟着断线了。

刹那间、犹如祇园祭典散场时熄灭的灯笼和火光,甲府城内联结着的时之政府所有数据流依次崩散、停止了运转。

就像习惯了人造光源的眼睛忽地陷入黑暗,敌人们行动出现了一晃的停顿,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这个瞬间,总司毫不犹豫地朝前挥出了第二刀。骤暗的视野中传出喀嚓的木质闷响,在刀锋迎面扑来的旦夕之间,监察官反手从衣摆之下抽出刀鞘,惊险地横挡了青年的凶险一击。

仍在闪动噪点的白刃在暗金色的刀鞘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砍痕,见对方还是拒绝拔刀、总司失望地撇撇嘴,再次挥砍过去时、太刀付丧神已经擦着刀光灵活躲开了。

“安定!!去保护臭老头!!”

“列阵迎敌!全力护住局长!!”

那个加州清光显然慌乱了,不再摆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地挑动清光的情绪,他朝大和守安定的方向大声喊着,声音和天守阁下方传出的呐喊蓦地叠合。在本阵深处亮起一片猩红的光圈,那是近藤开启的修正者提供的防御屏障,几位留作后手的队士紧张地守在局长两侧,而在他们身前数米处、时之政府的长曾祢虎彻和作为溯行军护卫的虎彻刀正在杀气四溢地对峙。

哪怕是如此险恶的战场,还是有报时的鼓声悠然穿透云层、荡漾在了甲府城上空——时间跨过七月二十一日零点,新的一天到来了。

清光对面的红眼付丧神摆出平青眼的架势、又一次提刀而上,却只是个虚晃的假动作,在清光举刀格挡的空隙间,那家伙扭身一转、踩着响亮的足音从他身侧冲了出去。清光立刻紧追而上,在附肢的助力下几步翻跃,赶在对方的前面先一步落地、紧紧护在了总司身旁。

几乎同一时间,两股蓝色劲风也卷着刀光扑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裹在被打散成丝缕的黑烟中,安定探出那根充当刀刃的脊骨、找准机会给了对手一记猛击,然后迅速后撤到了战圈范围之外,跳到总司的另一侧。再转头去看时,身穿浅葱素白和黑衣红甲的付丧神少年们也已并肩而立、严实挡住了监察官的身影。

清光和安定各自踏出一步护在总司身前,对面二人的身姿映在他们瞳中,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怒火中烧。这两个家伙就这样以完好的姿态、背负着冲田总司爱刀之名存在着,却选择了拦在总司和新撰组的道路前方——为什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刀?!他们凭什么做出这种事?!

总司并不知晓清光心中翻腾的质问,他眨眨眼看着护卫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夸赞地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小非人者的肩头,炫耀战果似的朝对面得意一笑。

“虽然还没搞懂我身上是怎么回事,但能靠这个换来你们失去外援助力,感觉还挺值的……是不是、监察官大人?我没选错吧?”

虽然表现得好整以暇,可谁都能看到总司周身的变化,不稳定的杂点光斑有增无减地往上蔓延。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天守阁的方向,耳朵也时刻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近藤正在和那个打刀付丧神说着什么,或者说、此时此刻,无论是敌人还是甲阳镇抚队的成员,都在仔细捕捉他们之间的交谈。

“你……也是我的刀啊。没错吧。”

“……啊啊、我是……所以我必须……守护好近藤勇的历史。”

“真是荒谬啊,明明是完全一样的人和刀,为何会走上生和死截然相反的道路?”

他们听到近藤扼腕地叹息着,长曾祢虎彻却没有继续作答,只是沉默地逼近过去,作为护卫的虎彻刀则口吐愤怒的嘶声。这振由修正者之力化形的打刀付丧神并不能理解如此复杂的话语,却可以本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和杀意,他用强劲的蛮力挥动刀刃、甩动壮硕的骨刺冲了上去,长曾祢虎彻也举刀迎击,交锋相撞闪起的火花隔得很远也能看得清楚。

“……冲田先生——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哦——”

对面的加州清光用黑手套随意擦了一把肩头渗出的血、抛来轻佻的挑衅,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这片相对而立的战场,青年前方的两个非人者却显得有点心绪飘忽。黑雾缠在安定身上、细细缝补着被他使用过度的身躯,被修好的肢体愈发歪扭,像镀了铅黑、长满倒刺的兽骨。和这副骇人的姿态相反,安定澄澈的蓝眼里眨动着水光,他不断偷瞄着总司,完全掩不住忧虑的神色。

“清光,冲田君他……要不要紧……”

“……那个家伙说、这是历史自愈力的作用……修正者、也对我强调过这东西起作用的后果,可它……不应该这么激烈才对……”

安定避开敌人的目光小声问着,清光斟酌地答了一半、却陷入了沉默。正如另一个加州清光所说,被改变过的历史需要因果自洽才能维持稳定,所以不能让总司以任何方式得知自己原本将会走上的必然,更不能让这份寄宿了愿望的逸话被揭露,新撰组的同伴们始终对此只字不提,连修正者都设法瞒着他。

总司曾依靠自己猜到了本应身死的结局,也仅仅只是出现了片刻的不稳定,可是被监察官撕开的真实却引发了如此迅猛的崩解——那个时候让清光接近失控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对方话语中存在某种确凿的必然,一旦否定了这片供养着逸话和可能性繁衍的根基,就会动摇这座甲府城中所有被实现的愿望。

他突然想起了方才在视野骤暗瞬间瞥到的监察官刀鞘上的纹样,以及总司问出的那句、“你是谁”——难道、那个家伙是…………

不等清光继续想下去,周围没有预兆地漫起一圈水汽,如隔层地向着总司和护卫们笼了过来,对面三个付丧神顿时像被慢放了动作——这是近藤的手法。

不止是总司他们,还有战圈后方尚未加入激战的几位伍长也被覆了进去。这道水雾可以短暂隔绝一切窥探,近藤多次用来和心腹们进行密谈,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大规模地使用。氤氲的雾气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最高层,被笼入的干部们急忙看向了天守阁下方。

立在本阵深处的近藤、正神情严肃地面向身边一位队士,那个人神情有些许涣散,口中却说着雷厉风行的话语,只是说得磕磕绊绊、听得不太真切,像是隔了遥远的障碍艰难地传音了过来。

那是土方岁三的声音,由于失去了时之政府的讯号干扰,他终于通过借用这位队士感官的方式和甲府城内取得了联络。这些变戏法般不可思议的非人者的力量,也是修正者把新撰组全员塑造成近似溯行军的躯体时、带给几位核心成员的额外馈赠,曾经他们对此感谢至深,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修正者为了让他们想尽办法奋战至最后一刻的手段罢了。

当确认了敌人已被完全阻挡在外,近藤扫了一眼水雾之中的新撰组成员——还活着的、能够完全交付信赖的干部不过屈指可数,他轻叹了一口、拍了拍面前之人的肩膀。

“阿岁,你可以继续说了……不过这个力量很快就会耗尽,我没办法维持太久,一旦被外力介入就会遭到破除,你抓紧时间。”

那位队士转了转眼珠,原本无神的瞳孔猝地露出愤怒的光,没有表情的五官也扭到了一起,传递着声音彼端之人心中真切的焦灼和愤慨。

“……我们找到了会津……的人…也寻求了幕府…陆军的帮助……要求…尽快出兵…!……可是将军身边…的老狐狸……们……犹豫不决……那些混账一定……有别的图谋……!普通军队…也不…可能……马上赶到甲州……修正…者……的技术…不能用于…无关…之人……短时间内…无法…派出支援兵力………”

说着、那位队士停顿了一下,喉中突然爆出一句无比清晰的质问,

“喂!阿…阿胜!你根本没有…指望我会搬来……援兵…吧?!你送我们…出城……就没想着让我……回去…是吗…?!”

被说中了心思,近藤露出一个无奈但爽快的笑,像是透过眼前的脸孔、看向了另一头的土方,他语气沉沉地说道。

“……有你们留在江户就够了,阿岁、听好,你们的任务就是让新撰组在那里存续。”

“你在…说什么…啊…?!…可恶……!岂有此…理!!……我要带…大家……把不忠不义…的老狐狸们…血洗…干净……!!你…们……可千万…别…死………”

那位队士话说了一半、突然踉跄前栽了一步,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扶好,他却一脸茫然和惊讶——土方的传音由于连结不稳定而中断了。

时之政府的监测眼线被总司全面切断,短时间内无法干涉江户城内的事态,土方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和修正者确认了这个事实,近藤清了清嗓子、没有半分停顿地面朝水雾中所有新撰组成员高声喊道。

“听着!!只要甲府城中修正者给予的力量还在,身在江户的土方副长也能得到助力、全面清除那些蚕食幕府的蛀虫!!我们余下的这些人,务必要和敌人决一死战!!哪怕是一丝赢的机会也要抓牢!!绝对不能放弃!!”

语毕、本丸城池各处发出了呼应的狼嗥——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所有人在踏足战场时就已做好了准备。

“小家伙们,待会近藤先生解除屏障的瞬间,我们就冲过去,明白了吗?”

总司俯身对清光和安定耳语道。他本来在静听近藤的动态,得知土方平安留在江户城后、他明显也松了口气。两个护卫边点头边扭脸偷看,总司虽然笑着、眉头却一直保持紧拧,像是在努力和各种念头对抗一样来回转着眼珠,他周身的杂讯白点乍一看已经减慢了增速,只是闪动的频率还在加快。

遮盖的水汽如朝露般渐渐消散,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中,这些敌人好像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眨眼功夫、甲阳镇抚队的成员就昂扬起了百倍千倍的斗志,发起一顿势如破竹的猛攻,战线最前的两振土方刀被打得措手不及,开出的通路又被几个溯行军护卫堵了回去,近藤身前的虎彻也发狠地提刀劈斩,把那个长曾祢虎彻逼得节节后退。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胜利的方向前进。在水雾彻底散去的那一刻,无需总司多言、原地就涌起了三道裂风之声,这次、清光和安定齐齐扑向了大和守安定,总司独自一人朝着那个加州清光挥出了斩击。

“……诶——做出这种安排、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你是他们的队长?而且你虽敏锐,面对我时却充满破绽……对吧?”

随着清脆的锵铛之声,身侧传来总司和那家伙的交谈,而后耳际又是一串密集不断、此起彼伏的脆响。清光和安定对看一眼、默契地从左右两侧刺出了各自的骨刺,再同时从正前方挥刀斩向了那个大和守安定。

“小猫咪们,太调皮可不行哦……宰了你们!!”

被围攻的蓝眼付丧神先是一惊、然后欣然而亢奋地笑了,他果断放弃了防守、拔出腰间刀鞘,在灵力加持下充当了第二把刀,在刀锋落下之前、他不退反进地往前冲了一步,主动扑到两个护卫中间的视觉夹角,双臂高举打刀和刀鞘格挡了左右的攻击,二人落空的骨刺甩在了地上,而大和守安定已经猛跳到了几步之外。

哪一处都响着激奋的刀刃碰撞声,被护在后方的监察官依旧平静地观战,那只金翠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整个甲府城本丸。忽然、他啪地合上了折扇,如若宣言地低声念了一句。

“……开始了。”

数秒之后,整座甲府城有如心跳鼓动地闪了一拍,与覆满噪点白光的城池虚影叠合了。随后在战线最前方、那些由佩刀化形的溯行军护卫们,利爪和肢体上骤然显露了一片片闪动的光斑,不适感让它们迷茫地顿了一下,几位伍长也出现了一霎的失重或恍神,手里的刀像握不住似的打了个颤。

虽然只是眨眼间的异状,敌人却没有放过这机会。刚被压制的和泉守兼定与堀川国广愤而暴起,起手间已有数具躯体在刀下化作了袅袅灰烬,环绕近藤的猩红光圈不稳定地闪了几下,他的护卫虎彻也由于力量的失衡出现失误,被对手狠狠地砍伤了手臂。

还在对战的总司睁大了眼睛。他压下一刀、用力甩开了红眼付丧神紧紧跟随的刀锋,在双方拉开距离的喘息间,总司扫了一眼整个最高层战场,又看了看自己闪烁着斑驳光点、依旧坚定握着刀的手,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后脑勺、苦笑了一下。

“……哎……这……土方先生要是知道了、会狠狠揍我的吧……”

——以冲田总司和这把一文字则宗作为起始,源自可能性根系的解构和崩溃开始扩散了。

清光和安定呼吸一滞、继而更加凶狠地出刀猛攻,他们谁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出补救,只能把满腔愤恨和焦灼化作爆发的蛮力、斩向眼前的蓝眼付丧神。

浓烈的黑雾缓缓蔓延过来,修正者拟态的几缕讯号流不知何时飘荡在了他们眼前,透过缭绕的雾霭、他们在近藤和总司、以及两个护卫耳边同时发出告知。

“当前,由于和正统历史中的必然因数们长期同处于闭锁时间内、并与之产生了深度接触,围绕近藤勇和冲田总司的历史自洽性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可能性根基受到历史自愈力的强烈反噬而损伤,已经影响了甲府城的稳定性。”

“……原来不止是我造成的啊,太好了呢,谢谢修正者大人的及时解惑。”

无视总司装作礼貌的嘲弄,黑雾中的修正者以电子音继续定论着。传入清光耳中的那没有平仄起伏的无机之声,无论是在夸赞新撰组是出色杰作时、还是在和他做出约定许下承诺时,听起来都是如出一辙,简直是讽刺至极。

“虽然你们依靠前期围攻战术损耗了敌人大量灵力和体能,但是敌人目前依旧可以维持至少四成的全盛状态,接下来、历史流向的自洽性和稳定性会遭到持续崩解,甲阳镇抚队的胜率已跌至百分之十以下,建议你们拿出所有手段进行反击。”

不用修正者强调,总司已经举起刀尖再次朝那个加州清光刺了过去。在修正者向他们传信的同时,这个红眼付丧神始终侧着耳朵专心分辨着声音,企图从黑雾传出的模糊不清的电流声中窥听点情报出来。而修正者令人厌恶的声音还没落尽,清光和安定就不耐烦地挥动刀刃、从左右一齐打散了那道黑雾,对面的蓝眼付丧神也甩开残留的瘴气冲了过来,双方之间没有耽误半刻地再次卷起了刀光。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响彻了本丸城池,随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砖瓦破碎声——天守阁的房顶被一股冲力狠狠地打穿了。在瓦砾荡起的灰尘中,山崎丞沿着天守阁层层屋檐滚落而下、重重摔在地面,琉璃瓦的碎片也随着砸了满地。

“……你好难缠!我不和你继续玩了!”

满身血味的今剑轻盈地踩着墙垣、捂住布满伤口的手臂落到山崎前方,刻意和他保持了很远的距离。为了让这个付丧神负伤,山崎很明显使出了全力,他的身躯有一大半已经异化成了非人的模样,背后膨炸的骨刺被短刀割得歪歪扭扭,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明有神、尚未彻底失去理性。

“那个就是……修正者深植在此的根系吗……”

透过天守阁被砸破的房顶和露台,大广间中央那道巨大而壮观的浮空缝隙也显露了出来,被难得一见的绝景吸引了目光、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纷纷抬头去看。抓准了他们分神的时机、死守近藤的虎彻刀猛烈反击回去,狠狠划开了那个长曾祢虎彻的侧腹。听到同伴受伤发出的痛哼,今剑快步跑开前去支援,他每跃动一下都会有血花从双腿的伤口里迸溅出来,却还是坚定地飞奔了过去。

山崎艰难地睁眼去看短刀的去向,当意识到对方在往近藤的方向移动,他竟拖着重伤的身体追了上去。黏稠的黑雾随着山崎的脚步翻滚、修补和扭曲着他的身躯,他跌跌撞撞地猛跑几步,双腿也在跑动中化成了骨节外暴的足肢。

前方的今剑已和长曾祢虎彻汇合,近藤的虎彻刀和几个队士死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保护局长的那层光圈也出现了波动,在一排排灰白噪点中不断闪烁。

“今剑殿!敌人……近藤的防御屏障很不稳定!你负责攻击他!”

远远听到长曾祢虎彻的高喊、总司明显一惊,挥出的刀锋竟然有了些许迟缓。看到青年被近藤身前的战况分散了注意力,那个加州清光挑起眉眼笑了笑,猛然甩出了一串花哨的突刺。

“啊呀、不要东张西望——解谜时切忌胡思乱想、要专注于眼前,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近藤先生有危险……我可没心情再陪你玩闹了、小猫咪。”

总司难得语气不善地冷冷回道,把对方甩来的攻势一一拆招,略显仓促的步伐却没能掩饰住他心中的急切。清光一边留意着青年的安危,一边尽力去感知天守阁下发生的激战,在今剑凌空冲向近藤的那一刻,完全异化成怪物之姿的山崎挡在了局长身前,骨质和刀刃相碰的声音凌乱而密集地响了起来。

看到这位监察展露的样子,无论是屏障中的近藤、还是时之政府的两个付丧神,都发出了沉重的鼻音和叹息。山崎的及时赶到让战线前方的干部们松了口气,有几位伍长也已有半身化成了骨刺盘结的模样,勉强维持着神志和两振土方刀做殊死一搏。

可是总司并未因此放心,攻击反而愈加狠辣,那双手稳稳抓着错乱重影的刀柄,连挥的几斩都是直逼命脉的死手。清光和安定担忧着总司的状况却自顾不暇,只能听到白刃在背后激烈交锋、共振着沉重的回音,那个加州清光吃力地接下这几招,手中爆裂的灵力也啪嚓作响,试图逼退这个目露寒光的青年。

“……区区以一挡二……你能做到的话、我当然也能做到……别想过去!”

听到这话,安定刚收回的骨刺怒而紧拧。挡在护卫们面前的大和守安定越战越凶,明明已经在刀和骨的合击下满身伤口、嘴唇也因失血变得苍白,他却丝毫没有畏战和退缩,不向两个对手让出半步通路。清光和安定口吐非人者的低语,迅速交流着压制这家伙的对策,正当他们准备动手破招时,从天守阁下方猝地炸起了一片灵力波动。

在今剑的追击下,近藤的护卫虎彻被堵到了墙垣一角,而那个被时之政府驯化的长曾祢虎彻,不知何时扔下了白底黑纹的山形纹羽织,他凶悍地逼退了山崎迅捷的暗刀,手中虎彻的刀刃卷挟着电光般的灵力,带起的风旋甚至搅动了笼盖本丸城池的雾霭。光芒一闪、那刀刃先是劈断了山崎挡在胸前的附肢,随后他神色一沉,朝着这位新撰组监察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山崎……!!对不起了。”

战场好像肃静了一霎,随着湿润重物滚落在地的声音,浓烈的灰烬从山崎的残躯上徐徐腾起。长曾祢虎彻站在烟尘的雾霭中、有如悼念地垂着头,一个呼吸之后,他挺起背脊、把刀一甩,向着新撰组头狼的方向走了过去。

“快!!不计后果地护住局长!!”

近藤身边的队士们嘶哑地高喊着,急切地接纳了缭绕半空的瘴气和黑雾,修正者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同化了这些身躯,几位队士顷刻间已成了理性尽失的怪物。今剑跟在打刀付丧神后面,身为溯行军护卫的虎彻也发狠地冲撞上去,这些身影映在杂讯闪动的猩红光圈下仿若修罗刹鬼,围绕近藤的战场顿时化作了一片哀鸿的噩梦。

“……阿丞…………”

本在提刀劈斩的总司怔了一瞬——在距他如此之近的地方,又一位至亲的伙伴就这样离他远去了。沉沉的黑气漫溢出来,被青年周身忽然散发的浓郁的哀恸所震慑,同为冲田刀的两方付丧神们纷纷愣了一愣。

就在这厮杀停顿的霎时、他们又听到了,最高层中央的战场上,有几声尤其刺耳、盖过白刃碰撞之音的嘶鸣。无需分辨、他们也认得这些声线——那是一番队的队士。

和总司关系亲密,经常跟在他身后插科打诨、喊着“冲田队长必胜”的队士们,此时已有大半被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合力斩杀。被堵在战线当中的两振土方刀看起来疲惫至极、血浸衣衫,但仍有余力继续突围,而一番队剩余的几人早已异化成了非人的姿态,靠着仅存的神志奋起阻拦敌人。他们和残余的溯行军护卫们混在一起冲向前方,只看那几张面目全非的脸孔、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原本为人的究竟是谁。

或许是无法控制胸中急涌的过于悲戚的浪涛,青年有些恍惚地顿住了手中的刀。

这一刻,冲田总司那无懈可击的刀法和防御、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在这种关头,和总司持刀对峙的那个加州清光、眼中居然闪过了一丝滚烫的犹豫。他犬齿深深嵌进了下唇,在溢出血珠的闪念之间,他像是终于定夺了决断,抬手握刀、与肩齐平,刀光如风如息,一招快而精准的突刺对上了青年的喉头。

总司惊觉回神,连忙侧身闪避、挥出横斩去挡这一刀。嗙铛脆响之后、是挑破血肉和刺穿筋骨的声音,即使被格挡的刀势偏离了轨迹,这记突刺还是稳稳地贯穿了他的肩膀,染遍赤红的切先穿透了肩胛的衣料。

加州清光咬着牙抽回沾满鲜血的刀、空气里顿时浸满冲田总司的血的味道。另一侧的清光和安定同时停下了攻击,鼻腔里猝地满溢了这浓重的铁锈味。

——总司受伤了。非人者们瞳孔倏然猛张的同时,加州清光紧接着迅疾刺出了平青眼的第二击。

脚步踉跄的总司没能及时截住这一刀,只来得及拨开直刺心口的刀尖,那锋利的铓子从胸腔斜斜地剖开锁骨、划破了他黑色洋服的衣襟,深可见骨的伤口霎时喷洒出一片放射的血花。

砰咚、砰咚——清光又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心跳打在耳膜上、突突震荡着——不,他没有鲜活的心脏,那并非心跳,是这具躯体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的声音。

血红的视野中,他看到总司找回平衡、勉强站稳,举刀险险挡下了其后的第三击,又反刺几刀隔开了对手。喷溢的血迅速浸透衣料、滴答滴答落了满地,厚重的黑雾聚拢成团、朝青年涌了过去,而那个加州清光仍高举白刃、刀尖向前,企图再次找到可以突袭的机会。

“呜、呜啊啊啊啊!!冲田君!!!呜、呃啊!!你这混账!给我滚开啊!!别挡路!!!”

清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失去理性的滋味就是极度的理性,他如若旁观地看着身旁的安定发出凄厉的悲叫。

安定果断放下了战斗,转头就要奔向总司的方位,另一个大和守安定却阴魂不散地堵在前方,暴起的灵力在半空张开、阻止他们二人通过。安定举刀冲撞又跃起飞扑,想尽办法越过这个挡了去路的家伙,却都被对方拦了下来。这一切声响敲进清光耳中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个肩披浅葱羽织的家伙挡了他们保护总司的路——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挡他们的路?为什么要像这样伤害总司?清光感到无可忍受的烦躁和愤怒,却冷静地俯视着自己。

既然近身无效、那就辅以远攻,既然布设障碍、那就高效打破——于是、他冷眼看着这个姿态扭曲可怖的非人者少年反手握刀,眼也不眨地连根砍下了肩头一条长长的骨刺,然后提起刀猛跑几步、左手将紧握的骨刺如长鞭一样甩向了那个大和守安定。

这不计后果的招法果然有效,脱离身体的断肢裹满浓烈的瘴气,握在手中变得更加灵活好用,骨刺尖端划着弧线和那家伙的灵力冲撞在一起,乱飞的倒刺顺势割伤了对方的手臂。

大和守安定瞪大蓝眼,在二人前后和远近的夹击下退了半步,而这条骨刺也边舞动着边扑簌扑簌化作了灰烬。在它彻底消散之前,清光又果断砍下了脊梁上的另一条附肢,如法炮制地甩向对方,而最初砍掉的那条骨刺已在黑雾的修补下再生了大半。

被划开的背脊连接着极其敏锐的痛感,肢体冲破血肉新生的瘙痒也灼热难耐,明明躯体疼得不断地轻轻抽搐,他却连半点痛和痒都感觉不到,只有发麻臌胀的木然在不断蔓延,驱使着他机械式地逼退眼前可憎的障碍。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能干啊……真是不错的刀啊、哈哈…………”

那个大和守安定苦笑一声,已经无法同时阻拦两个对手的他放弃了其中一边防御,清光抓住空隙从大和守安定身侧径直跑开、直冲向那个加州清光。

黑衣红甲的付丧神依旧平举刀尖,红眸中涌着烫如烙铁的炎流,他本想再次刺向裹在雾霭中的青年,刚抬脚向前一步、喀啦响动的骨质声就扑向了他。那家伙先侧身避开了清光狠恶的刺击,却没料到随后卷动而来的瘴气,他惊讶地看着清光落地站稳、砍下了又一条骨刺握在手中、同时驱动着背上刚长好的附肢,从不同方向甩缠了过去。

——滚开!!!别来伤害总司!!别来碰我们最重要的宝物!!!

清光听到自己发出无法辨识的嘶声,他说出的本该是怒斥的话语。如此大范围的攻击让那家伙被迫收回刀势,迅速向后跳了几步,鞋跟在地面接连敲出啪嗒啪嗒的脆响,瘴气缭绕的骨刺堪堪擦过他胸前的红色围巾。

敌人终于被驱退了,清光的攻势在两方之间划出一片足够清净的安全范围,摆脱了阻挠的安定也紧随着飞奔而来,举刀护在了总司身前。青年半跪在地、正低头检查着伤口,在他受伤的那个瞬间,整个最高层的黑雾都沸腾了,趁着战斗停息的间歇,雾霭源源不断地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为他修补创口,用非人者的血肉仔细填补了他半身破碎的躯体。

“……这就是……身为错位核心的证明。”

清光听到那个躲在安全地带的监察官这么说着,他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继续俯视着一身污血、眼瞳失焦的自己。他站在总司身前、手里握着只剩一半的残肢,即使两个敌人已经退到了数米之外,他还是不断地不断地驱动着刀和骨刺,本能阻止那些家伙靠近。

“……咳咳、咳……唔、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了,你看、那些伤已经好了哦。”

清光恍然眨了眨眼。直到听见总司安抚的话语,看见安定握刀护在他们前方的背影,那铺天盖地的剧痛和恐惧、才驱散了隔断理性的木然,真切地降临在了他的身躯上。清光放开那根即将化成灰烬的骨刺,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诶、小家伙,你怎么了?”

总司有些惊慌地靠了过来。他想说他很痛,可他不能作答、也无法回答。遍布肢体的剧痛抽空了所有气力,他偻起身子、微弱地一呼一吸,甚至无力抬眼去看总司乌黑的眼睛和安定焦急的表情。

如同一轮呼啸的涌潮,痛楚重重地绞过每一寸皮肤和每一节骨质,好像把支撑他至今的力量都碾碎了。地上满是总司身上滴落的血,他不想让青年反而为自己担心,就挣扎着试图往前挪移,躯体却因此荡出了更加沉重的钝痛,他嘴里只发得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清光……?!”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痛过。这些被割开和砍断的创口并不是不能忍受的重伤,可为什么会这么的这么的痛?明明连那个时候……连他曾经折损池田屋的那个闷热夏夜、连他甘愿成为这般模样的那一天,都没有这么的这么的痛过。

所幸痛楚在缓缓褪去,他握了握那只涂了爪红的完好的手,指节惨白得像被拧去了花汁的残瓣。忽然、清光想明白了,这些痛楚并非来自身躯遭受的伤害,而是来自他的胸中——那最深最深的深处、已经被反复撕扯而濒临崩裂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对难以挽回的战局的不甘?是对无可救药的敌人的憎恨?是对行径恶劣的修正者的厌恶?是对承诺被肆意玩弄欺瞒的愤怒?是对愿望遭到否定崩解的苦涩?还是……对拥有着完好的爱意和姿态、却朝总司拔刀相向的两个付丧神的妒忌和不解?

清光又想不明白了。他分明是艰难且坚定地走在自己所选的窄路上,他早知这路上满是倒刺和瓦砾,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的、这么的痛?

他轻颤着睁开红眸,看到了总司和安定完好无损的身影与面孔。这一次、呼啸而来的不是痛楚,而是抓挠心肺的酸涩和欣慰,他终于又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痛彻心扉,是因为他不想、也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珍视的事物。

这不就是他——已经化作尘埃和残骸的加州清光、最大也是最初的心愿吗?

摇着头拒绝了总司伸过来搀扶的手,清光慢慢起身站立,安定也放下了刀、跑过来紧紧护在他们身旁。不知不觉间,三人周身布满了修正者的讯号流,围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光带,时之政府驯养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被隔断在外,警惕地观察着他们在光点中的一举一动。

遍布甲府城本丸的灰白噪点还在往下层蔓延,修正者的波长拟态却灿若晶莹繁星,衬在这黏黑的深夜里、如真正的星光般闪烁眨动,却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仿佛是在对他们做着评判和窃语。

冲田总司把手中的一文字则宗甩刀收鞘,反复活动肩膀和手腕、测试着新生的血肉和筋骨,他破开的衣襟之下已看不到半点伤痕,只有脚边的斑斑血迹证明着他刚才被刀洞穿、身受重伤的事实。只是、被修补过的肢体不再呈现健康红润的肤色,而是一种锈迹和苍白混合而成的铁青,凹凸不平的坚硬表皮之下、隐约还能看到臌胀蠢动的肉芽和血管。

清光和安定愧疚地盯着总司肩头和胸口。没有保护好主人是作为护卫的重大失职,他们眼中涌动着歉意,总司留意到了护卫们的神情,连忙摆摆手笑了笑道。

“小家伙们别自责哦,是我吩咐了你们合力围攻敌人,会因此受伤、纯粹是我自己的疏忽大意。而且……这种身体变化的感觉、意外地……还算不错?我还以为会很难受呢。”

他们的心被狠狠钳了一下,深重的愧意反倒快把两个少年淹没。他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些改变,他们却根本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以他们的祈愿为起始、总司逐步被修正者影响成为了远胜于溯行军的非人之躯,在修正者已经不再遮掩真实面目的现今,如果他连作为人的姿态也被肆无忌惮地侵蚀,那层仅剩的美好的虚像、好似也终于被撕成碎片摊开在了他们眼前。

就连这些、也是他们为了挽回最珍视的宝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但总司并未在意这些,他已经迅速抹去笑颜、急切看向了天守阁的方位,修正者的讯号流已经遍布了整个最高层,把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纷纷隔绝在外。这看似是从敌人手下保护了残存的甲阳镇抚队,实则是对双方共同的阻隔,总司试图穿过这些光芒,却被盘绕半空的讯号流挡了去路。满是血味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诡异,青年终于失去了耐心、面朝挡在前方的星点光流厉声斥道。

“请修正者大人解除封锁……我要去那边保护近藤先生……!”

“冲田总司,全力对付你面前的这两个敌人,近藤勇暂时无需你的助力。”

闻言、总司瞪大眼睛。焦急混杂愤怒窜上心头,他少有地生气了、对那团讯号流发出了怒喝。

“……这是、什么意思?近藤先生现在有危险,你们难道是没看见吗?你们又在盘算着什么?”

修正者没有回答,下一秒、从天守阁膨炸出一团团浓重的瘴气,伴着前所未有的剧烈腥气和毒性,连氧气都像被烧灼干净了。瘴气混入雾霭中、有如丝网地卷向了地面,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被惊得纷纷后退一步。

这些异动来自于大广间的浮空裂缝,在黑雾蔓延的同时、那盏辅助作战的罗盘被重构于天守阁楼宇之下,修正者拟态的黑影也随之现身于近藤面前——那道连接着深邃深远的未来某处、作为过去与未来通讯交点的时空裂缝,被修正者彻底拆解出来了。

清光凝视着翻卷的黑雾、紧紧攥住了刚恢复气力的手。修正者会做出这种行为,无论是甲阳镇抚队的成员还是那些作为敌人的付丧神、都显而易见地理解了,这场战争已被推向了最终的死战。

两个非人者和总司一齐望向那道外圈波长反复变幻的黑影。如梦似幻的细碎电流在这方不大不小的本丸城池上空缭绕一圈,又聚拢回了黑影之上。随后、当中熟悉的无机之声面对近藤、也对所剩无几的狼群做出了最后通牒。

“当前,甲阳镇抚队的胜率已降至最低数值范围内,对照该区间内有监测记录的可能性案例并进行演算分析,这里的甲阳镇抚队能够翻盘的概率极低。根据本次守城防御战的监测结果,将针对时之政府的战力重新建立评估和模型体系,以便今后能够协定更有利的合作方案。”

本次、重新、今后——这些话语显然并非是说给在场的任何一人,而是对更深远更高的未来某处汇报着。激愤爬上了理性尚且清醒的每个人的心头,他们还没输、他们还在战斗着,就已经被定义成了一次失败的案例了吗?这和时之政府的行径有何区别?

不等怒火中烧的近藤开口,修正者那没有平仄的声音又传遍了本丸城池,他们少有地带上了些许赞许意味、继续道。

“但是,你们确实倾尽了全力迎敌作战,甚至由此衍生出了极高的价值,以及相对错乱却稳固的未来延长线。即使胜率估算低微,我们依然会对这里的甲阳镇抚队做出切实认可。这样的箱庭实属罕少,我们会为你们提供最大助力、并全程监测关注直到这场战争落幕。”

讯号另一端的高位者们似乎尽己所能地给予了肯定,可在他们听来却是极其恼人的傲慢,没有谁会为此感到半分宽慰。即使如此,屏障中的近藤还是放下了紧握的双拳,抬头看向那道深邃的黑影。

“……还有一事,能否再次禀请修正者大人告知我们有关土方一队的情况。”

“可以。土方岁三带领的队伍目前正暗中活跃于江户城,无论是我们还是时之政府,暂时都无法做对其出干涉。根据现有的检测数据做出推演,他们的行动将衍生出一些存在分歧的延长线,当前无法做出具体判断,但他们并无性命危险。”

修正者果断在闪烁不稳的罗盘上投影了几行滚动的数据字符,近藤认真地扫视一遍后叹息着点头致谢,然后无奈地笑了起来。

“好……感谢修正者大人的认可和帮助。呼——哈哈哈……现在这种处境,或许和那些正统历史里、我作为阶下囚徒时面对的绝境有所相似吧,多少体会到了一些啊……但至少我们还有反击回去的选择,也不算那么坏吧。”

说罢,近藤看向了自己那把虎彻刀的付丧神。已经遍身创口的溯行军护卫仍面朝敌人的方向,他被修补伤愈后的躯体更加狰狞可怖,原本尚存的神志也逐渐模糊不清、对于近藤的话语反应迟缓,只是靠着死守主人的执念和本能在行动。

“目前,整座甲府城已经和我们连接通讯的时隙进行了融合,通道扩容后可以再进行一次超越最高上限的灵压增幅。请注意,这是远超于各位承受上限的增幅,是否选择接受由你们自行决定。那么接下来,甲阳镇抚队的各位,实现你们最后的价值吧。”

修正者话毕,翻动着电流的层层黑雾散开了,凝成了一片片黑雪般的碎屑,实质性地飘散在空气里。战线最前忽地荡起阵阵尖啸,溯行军护卫们率先选择了接受修正者提供的增幅,眼中泛起猩红的血色光芒。这些化形的器物本就无牵无挂、无所畏惧,如今更是被纯粹的战斗本能支配,发狂地冲撞向了那两振土方刀。

在黑雾裹卷了甲阳镇抚队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似乎迅速商讨改变了战术。那些家伙的状态也称得上糟糕,不曾间断的战斗造成了极大消耗,若不是还有来自外界的灵力供给,他们恐怕早已失去了作战能力。可正因如此,他们没有再莽冲直撞地杀向每一个对手,而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了取舍来。

长曾祢虎彻和今剑不再分开作战、联合冲向了护在近藤身前的队士们,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也不再和理性尽失的溯行军护卫硬碰硬,而是在想办法避开攻击、突破包围圈——安定比划着把这些探知到的情报传达给了总司,修正者的讯号流依旧阻隔着他们三个的前路,透过一团团闪烁的光斑星点,清光看到对面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仍立在数米之外,监察官被他们严实地护在身后。

讯号流环绕着青年和两个非人者。总司怒睁着乌黑的眼瞳,试图瞪向深藏在电流星海另一端的幕后主导们,能够映入他眼中的却只有那晶莹闪亮的繁星般的光斑。

“……为什么……如此傲慢和武断……为什么只凭所谓的推演测算……就要认定战局的结果……你们不是说过吗,这里的新撰组是出色的杰作,我们如你们所愿地想尽办法、全力奋力竭力地应战了,到头来、也只是被你们当成了一个值得观赏到最后的、略有价值的失败品,是吗?”

一番队队长双肩轻颤、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焰,替所有还在舍身血战和已经化作烟尘的同伴质问着。随后、他深深地呼吸,扯动嘴角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面朝那些仍旧璀璨耀眼的光斑强作礼貌地继续发问。

“修正者大人所坚持的、无非就是那套得利最大化的理论,想要从这里获得最多的收益,对吧?……我虽然没有土方先生那样的战术谋略,但是、如果你们希望得到历史的最大动摇,我也能帮近藤先生一起出谋划策……我们可以现在就带剩余战力去甲府城外,把上次留了活口的新政府军全部清理干净,也可以全员去往江户城,陪土方先生他们大闹一场……暂时拖住这些付丧神,等天亮之后再回来解决掉他们,以修正者大人的本事、应该做得到的吧?”

很少参与指挥决策的青年极尽所能地思考着对策。总司认真又诚恳地提议,两个护卫却看到有冷汗顺着他的下颚滑落。天守阁下方的近藤朝这边看了过来,显然听到了总司对修正者的建言,保护这位局长不受攻击的猩红光圈在闪动的虚影中明明灭灭。

“近藤先生!请你不要听信他们的承诺!!”

总司立刻察觉到了近藤的视线,连忙朝着天守阁的方向呼喊。可近藤只是对着青年摇了摇头,又看向他身前那几位已经彻底化成恶鬼的队士,那盏浮在他头顶的罗盘不断翻滚着字符,在那一面蛛网状的连线上,还亮着的白点所剩无几了。

“——大家!!这种时刻,我不会再强制命令什么……去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吧!!”

没有听从总司的劝诫,近藤通过缭绕的黑雾传达了这样的话语。听到传音的同伴们有的犹疑、有的果决,不消片刻、本丸城池各处还是陆续腾起了片片的猩红光芒,交辉于灿若繁星的讯号流中、映衬着速成的枝叶咬穿血肉破土而出的模样。

强行催化躯体掀起的稠密瘴气将那些付丧神层层包围,失去了时之政府提供的便利手段,他们只能靠口头交代情报和行动,那个和泉守兼定在战场中心高喊着、声音有力地穿透了厚重的雾霭。

“喂、加州!敌人的势头不太妙啊,我和国广准备强行冲出去了!!你们两个需要支援吗?”

“暂时不用——不过我们这里,从刚才就好像有点、不对劲……”

“啊啊、长曾祢那边也一样!我刚才听到他们在说着什么、胜率啊价值啊……到底在搞些什么、那些修正者的混蛋!!”

在极度混乱的嘈杂中,对面的交谈清晰地传荡入耳。清光突然惊觉,这些付丧神是不是从刚才就把修正者和近藤他们的谈话全听了进去?他连忙和安定确认了这个事实——在天守阁的时隙被拆解之后,裂缝彼端的高位者们并没有对双方的谈话做出隔断干扰的处理,甲阳镇抚队和修正者之间针锋相对的交涉、已经或多或少地被对方看在了眼里。

两个非人者绷起有所松懈的感官,果然捕捉到了那个大和守安定犹犹豫豫的声音,他以细如蚊蝇的气声叹道。

“……清光……我之前就觉得了,果然修正者……对他们几个相当看重吧……”

“不,哪怕是这样……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在把那些笨蛋、往绝路上逼着走啊……”

隔过密布又晃眼的光斑,那个加州清光死死盯着讯号流前的三个身影,他们身后的监察官摇着折扇,翠眼中闪过严峻的冷光。

“哈哈、都到了这种时候,才故意把他们两方不和的样子拿给我们看……修正者的混账们、太卑鄙了——”

“小子……可不要因此有所动摇啊。”

“……用不着你来提醒——这种事、我和安定……比谁都要清楚。”

听清了他们的交谈,护卫们狠狠地啐了一口。总司却对敌人们的目光视若无睹,在满城的尖啸和嘶声中,他只是悲伤地望着天守阁下方的本阵,颤抖的左手有如祈愿地紧紧抓着腰间的刀鞘。清光和安定从未见过他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近藤先生……为什么……我们明明不该……”

“不、我们并没有别的路可走……!总司,我知道你尽了最大努力想要让新撰组赢,但是修正者做了这种决定,只凭我们根本没有可选的余地。他们在刚才彻底堵住了敌人获取灵力补给的入口,但也同时封死了甲府城的屏障,你所说的那些、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胜利……”

近藤的声音透过雾霭打断了总司的话语。交谈间、其余四个付丧神已经在本阵前方顺利汇合,被两振土方刀突破了包围圈、从战线前方追击而来的溯行军护卫和伍长们也赶到了。天守阁下掀起了一片狂乱的混战,只有近藤还稳稳站在光圈的屏障中。

“已经没时间了!我必须过去保护你!!”

“总司!你就待在那里,做你该做的事情!而且……你完全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吗?你们不要再强撑了!”

在这一声呵斥下、青年终于想起了再看一眼自己。那些不稳定的灰白噪点早就蔓延至他的全身,缓慢但不间断地闪动和侵蚀着,他一直凭借意志力激烈反抗着涌上的不适感,竟对此毫无察觉。

你们——总司意识到这个称呼的指代,于是立马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护卫们。安定的状况最为严重,被他过度驱使、反复伤愈的身躯,由于接受了太多来自修正者力量的修补,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本就稀碎的属于大和守安定的内核也被缓慢消解。清光透过他们之间的共鸣感受着安定的逞强,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和心的反复崩溃早就让他力竭。

但是、比起躯体所受的伤害,有些摇摇欲坠的理性让他们更加惧怕。两个非人者只是安静地立在这里,都要拼命抵抗瘴气过浓导致的耳鸣和血肉之下奔涌的蠢动。他们都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和溯行军一样、失去神志只懂挥刀战斗的器物,甚至连总司的呼唤都听不到了。

“做我该做的事、吗…………”

“冲田总司,别忘了你承诺会保证听从安排。再次重复,接下来、你必须在这里全力对付你面前的这两个敌人,近藤勇暂时无需你的助力。”

修正者灿烂的星点融进黑雾,一如既往地悠悠盘绕在他们周身,在阐述这些时,那无机的语调语速也没有半分改变。

“你身上出现的情况并非个例,在已有记录的监测数据中,由于这位监察官的介入、逸话和可能性根基会出现动摇的概率很高。而在这里,由于你自身的特殊性,历史自愈力产生的影响也相对强烈。目前在这座城中,同时存在着两条方向相悖的未来轨迹,如果不打败这两个敌人,围绕你而展开的解构和崩溃就不会停止。但是,你们的特殊性也会引发因果逆流,一旦能够杀死他们,你们的存在就足以逆向撼动历史的必然性,对历史干流的方向造成极大的动摇。以你为伊始、会衍生出无数条‘冲田总司存活于庆应四年’的可能性分支,这个结果远比单一历史线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更有价值。”

“方向相悖的轨迹……不是冲田君……而是、我们……的特殊性?”

安定重复着修正者难懂的发言,皱起眉头低喃道,每一个假名都剐蹭着清光心头用来藏匿秘密的那个空洞,发出刺啦难忍的回响。

你们——修正者再次把矛头指向了两个非人者。

总司也好、安定也好,都还没完全从修正者的话语中解读出能够立刻理解的情报,只有清光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缀在他锋锐指尖的嫣红早就在反复的战斗和伤愈中变得斑驳丑陋,清光干脆不再看了。他咬住嘴唇、缓缓吐息,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紧紧抓握住了蓝眼付丧神垂在身侧的那只同样尖利硌人的手骨。

“……安定……对不起……”

安定狐疑地扭头看他,睁大的澄澈圆眼里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浑浊。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道歉……”

“其实、我……一直以来对你隐瞒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说着、清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却看到安定舒展了紧锁的眉头,换成了愤慨又无奈的苦笑,毫不客气地对他抱怨道。

“……你瞒着我的东西不是已经很多了吗?我早就想到了,再多一点我也不会惊讶了。毕竟,清光就是这样喜欢使坏的坏孩子呢……就连现在也是,因为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刻,所以才会告诉我的吧?”

这次,换成了清光脸上写满惊讶。他嘴唇张张合合,脑海中绕了几圈也没蹦出半个字,却突然涌起了一股酸涩的笑意,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果然,安定、还是没那么好骗啊——”

分明身处于这般严酷的战场,身姿歪扭的付丧神少年们却笑着握住了彼此的手。仿佛是清光为了偷懒逃避杂活而说谎、被安定当场抓包逮回来的闹剧现场——或许、在他们已经被消失抹掉的过去中,切实存在过这样的一幕画面吧,清光想。

“所以……你到底骗了我什么?”

安定认真地看向清光的红眸。呛入鼻腔的只有腥气难耐的雾霭,清光还是深深地呼吸,探出指尖勾起了身前播撒的繁星般的光点讯号。

“说起来可就太长了……安定、来看看吧,这就是……加州清光最初的祈愿。”


——To be continued——


※杂谈时间

热烈庆祝!鹅师傅包了16万字的饺子,终于打开了饺子醋的瓶盖!

呃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终于要端上醋了!!

上周把本宣发了,可是我实在爆字爆了太多……没办法剧情实在太多了!因为是群像故事,每个角色的故事线和走向都要交代清楚,人物动机和剧情逻辑也要理顺不能出错……脑子都写炸了……总之我还在努力写,真的快完结了55555

这一节看起来很顺畅其实写得特别艰难,因为同时讲清楚的线索和信息量太多了,这个战场上同时有冲田组和总司/近藤和虎哥/土方组和其他队士这三处组合,要在写A的时候穿插写B同时不忘提一句C,为了写好这种庞大的场面,大纲本上列了密密麻麻的时间轴和对应剧情点,生怕哪里没写清楚,很多段落都是三线并行地穿插讲述……简直是我的笔力极限可把我牛逼坏了!x

写总司受伤也好开心哦【你】

最后还是,喜欢的话请点个赞和推荐!评论讨论剧情大欢迎!我写文很慢很难是在燃烧生命,请给我剧情repo和评论来给我充能!!!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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