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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组】《甲府城异闻录》※06·终章

※庆应甲府特命调查,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冲田总司、新选组、一文字则宗中心

※冲田组无差正剧历史向,无明显CP倾向

※含有部分自家本丸设定,涉及真实历史事件和人物,如有考据疏漏和错误欢迎指正,因故事需要会对历史进行一定的改编/杜撰/曲解,请以实际史实为准

〓目录索引〓

前文→※00·序章  ※01  ※02  ※03 ※04·上 ※04·中 ※04·下 ※05-1 ※05-2 ※05-3 ※05-4  ※05-5  ※05-6 ※05-7

后续→番外之一  番外之二 番外之三

本宣→▲▲▲▲

最终章本丸安定视角2w2更新,漫画部分by @コンペイトー 


*

极力咽下喉管里翻涌上来的血沫,大和守安定绷直了腰背,不敢有半秒的松懈。

比起肺腑内脏像被搅碎似的痛,胸膛当中的痛更让他难以压抑。无法化解的陈杂情绪缠成了带倒刺的绳结、反复在心口拧绞,他都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了,还是没能忍住地漏出了轻轻的呜咽,身侧的加州清光立马关切地瞥了过来。

“……安定、没事吧?”

“嗯……只是稍微被毒雾呛到了。”

安定假装平静地直视向前。高浓度的瘴气就在他和清光前方舞动不止,从这些没有生命的污物身上、安定竟看出了一丝激悦——这些带有毒性的气体像一群等候许久的秃鹫,为了终于能将那个人吃干抹净而狂喜欢呼,簇拥着收束聚拢过去,又被压制驱退了出来。

透过一缕缕气雾间的缝隙,安定隐约能看到那个一袭黑色洋服的身影——以此为茧,身为历史扭曲核心的冲田总司正在进行最后的异化蜕变。

经过整整一夜的漫长厮杀,甲府城内已是一片空旷的狼藉,气派的天守阁楼宇也被破坏得四分五裂。空荡荡的墙垣和坡道上徒留了一盏盏猩红灯火,原本驻扎城中、熙熙攘攘的甲阳镇抚队,就这样被胁迫着和他们殊死战斗,一个一个义无反顾地倒在刀下,成为了城池中不断升空的片片灰烬。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历史修正主义者依旧完好无损地俯瞰着这座城,用作传讯媒介的电流光团在两个付丧神眼前悠然盘旋。纵使安定和清光饱含憎恶地怒瞪过去,披着灿烂外壳的讯号流也丝毫不为所动,极具耐心地守着那团黏腻而狂乱的瘴气。

青年的声音不断地从雾霭内部传出,无比清晰地震荡着耳膜。

保持了警惕持刀的架势,安定和清光始终怔愣而仔细地听着。

——冲田君在和那两个孩子对话。

他之前明明根本听不懂他们口中非人者的话语。

即使是这当下的一刻,两个小怪物的声音在安定耳中依旧是尖锐刺耳的金属杂音,完全无法解读。但是,随着那些带有剧毒的血肉渗进身躯,两方源自同一历史起点的联系也被激活了,通过刀身被侵蚀出来的斑驳锈迹,身姿歪扭的幼小付丧神们激烈的情绪、断断续续地传递给了他和清光。

气息微弱的小怪物们此时像两块被随手丢弃在地、即将碎裂的锈蚀废铁,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很快被风化飘散,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对安定和清光散发着澎湃的敌意。

那两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成为这般模样,安定和清光仍是一无所知,也无法通过那种联系探查到。唯有一点可以确定,正是他们的祈愿种下了恶果,引来了修正者的利诱和威逼,诱导新撰组走上这样的河流,把他们最珍视的人变成了这座箱庭中被肆意耍弄的工具。

真是令人费解又意料之中,安定恍惚地想着。他们互相之于对方、连存在本身都是一种冒犯和挑衅,面对冲田君时的心绪竟然还是完全相同的——当然,透过他和清光摆出的那副恶人嘴脸,对方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得知这一点了。

和环绕他们这份静谧不同,天守阁下方的战圈还在迅猛厮杀着。彻底化身恶鬼的近藤勇几乎靠一己之力横扫了战场,四个同伴谨慎地放出储存不多的灵力,包围着他寻找突破口,可是除近藤之外的敌人都快油尽灯枯,被击破已成了迟早的定局。

刚被分了一心,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青年温和的问话,安定的注意力被拉回了漆黑腥气的雾霭前方,随后、他胸中的鼓动骤停了一拍。

“我再问你们一件事哦,对面那两个孩子,他们就是……那些正统历史流向里的、冲田总司,用过的刀的付丧神……对吗?”

——他想起来了。他知道了,他们是他的刀。

安定浑身一震、迅速和清光互看一眼,他们忍住了扑上前的冲动,湛蓝和赤红的眼瞳把视力的感知奋力张到极限。在烟雾缭绕的间隙中,他窥见冲田总司被白花花的骨刺和附肢环绕,背着身蹲在那两个孩子面前,而小怪物们——另一个清光和他自己,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对青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所以他们会用我的三段突,所以修正者不止一次地对我强调什么、相悖的历史轨迹,所以我跨不过那道无形的阻碍,被命令了必须面对这场战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构成的因和果……我终于想明白了。”

即使看不到面容、安定也能轻易想象到冲田君认真思忖的模样,还有恍然大悟时释然的笑意。可惜这些、并不会展现给身为敌人的他们。

安定和清光动弹不得,躯体仿佛被暂停在原地,心跳和呼吸都被凝固了。他们只是也只能听着那个人绵绵不绝的话语,而愈发浓烈的煞气和逐渐停止的皮肉破裂声里,冲田总司的声音落在他们耳中,也慢慢被涂上了铁锈摩擦般的噪音。

“哈哈、你们别这么着急……我都记得哦,红色的是清光,蓝色的是安定,我没有叫错吧?噢——我的脑袋转过弯来了,既然你们和他们是一样的,那对面也是清光和安定咯?而你们两个小家伙、其实就是……”

这句话、冲田总司没能完整说出口。安定感应到了一片慌乱和惶恐,黑雾里接着响起激烈的、锈片剐蹭似的嘶声,打断了那个差点被道破的、可怜兮兮的真实。

“……好,你们不希望我说、我就不会把那句话说出来……毕竟那是你们的愿望,是吧?神明大人可任性了,许下的愿望一旦被旁人说出,有时候就不算数了。”

“对,我不关心你们究竟来自何处……至少在我的记忆,那两把刀早就在战斗中折断了,后来也不知道被谁拿去哪里了,我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抱歉哦……而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作为溯行军一员、被修正者派来甲府城内保护我的付丧神护卫,这就是我所记得的现实,对吧?”

“没错哦……我的爱刀、是这把一文字则宗……大家也好、你们也好,都祈愿着我能赢……所以我相信,这把刀能够佑我胜利。”

“咦,你道歉干什么?你是觉得……我由于你们的祈愿变成了这种样子,觉得对不起我吗?为什么这么想?如果不是这种身躯,之前挨了那两刀的时候我就死掉了哦?况且,正是因为有了土方先生和你们、还有大家的付出,我才能健康地……没有病痛地活到今天,对不对?”

“好啦、好啦,我再说下去你们又要哭鼻子了吧?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们了、哈哈……”

笑着笑着,冲田总司伸手抚摸了那两个孩子的发旋和犄角。他站起来、拍拍衣裤上的浮尘和断肢留下的灰烬,转过身面朝了安定和清光,红芒毕露的黑眼睛看了过来。

“嗯,差不多也准备好了,无论如何……我的爱刀们,让我们一同全力战斗到最后吧。”

冲田总司手抚刀柄、动身踏了一步,修正者的讯号流也随之轻快地旋动,漫天黑雾欢愉地翻滚着、朝四周呼啦呼啦地散开了。

“这么受欢迎的登场方式,真不愧是、所谓的核心呢——”

身侧的清光松开犬齿、舔掉了唇上咬出的血滴,装腔作势地抛去嘲讽,监察官叹息般的惊呼也从身后传来。可安定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息,止住了双手的颤抖、平稳握紧刀柄,直勾勾看向了那个人。

那是任谁都会为之赞叹的姿态。

浓烈瘴气的催熟之中,他在抵抗自愈力崩散的同时,反复从异化的身躯上斩掉不称手不满意的部分,以强烈的意志力控制着修正者提供的力量,根据自己的习惯和刀法重塑了肢体,最终留下来的是优化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结构的骨刺和附肢,每一条都足以最大化地为战斗助力,看上去也并不是狰狞可怖的样子、反倒有一丝……走形之物的美感。

监察官说过这个词钻出脑海,安定惊异于自己的联想。

这正像是他所使出的三段突,作为谁也无法复制和超越的绝技,背后是不曾懈怠过的洞察和磨砺,而在他以己身为刃的时刻,他自己就是那把不断磨砺、千锤百炼的刀。

这就是冲田总司——新撰组的天才剑士、天然理心流的骄傲。

但是,任谁也都能看出这个行为背后不菲的代价——冲田总司身上正在缓缓冒出漆黑与血红相间的细烟,简直像是为了驱动这具躯体而烧灼了内里的血肉。想来也是,恶劣的修正者不可能允许区区一个被利用的工具反向把控主导权,留给冲田君的时间大概并不算多。

当然,他们自己也是半斤八两。耳边响起咽动喉头的声响,红眼付丧神紧咬牙关地维持着嚣张的笑容,可连安定都能轻易看出清光的强撑。除了满身伤口以及灵力被切断的疲惫,他和清光还要抑制源自那种反噬力的侵蚀,腹腔里翻涌的血气稍不留神就会溢出口鼻。

“我说、冲田先生——你这样子、也没看上去的那么悠哉吧?”

“很敏锐嘛……看来我们意见一致了呢,接下来就速战速决如何?”

清光假装无事地对冲田总司放话挑衅,青年也不在意地摆摆手、扇开了轻烟。同样拥有机敏的洞察和感知,这二人之间无需做过多解释,好像就轻易了然了对方的状况,而安定只能继续绷紧面孔、把凶煞的表情僵在脸上。

自从登上了甲府城的本丸城池,两个付丧神就戴上了这样故作出来的夸张面容——如果不做出这种程度的伪装,恐怕在面对冲田君如此的姿容时,他们连握紧刀柄的决心都可能会被动摇。

……不、动摇的并非只是决心。安定再次深深地呼吸,那个人周身缭绕的瘴气灼烫着喉咙、沿气管灌入肺腔,压下了快要裂出胸膛的心跳。

若是不放任这面狂乱嗜杀的本性,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冲田君表露出满腔的欣喜和悲恸。

哪怕早已决意道别,哪怕直面过无数次这样的过去和必然,大和守安定还是……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现在的情形、让我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们是被溯行军替代的伪物呢……”

把冲田总司此时的身姿深深刻印在瞳仁深处,清光声音极低地沉吟了一句,还是被对面的三个敌人捕捉到了。地上的小怪物们朝他们怒目相向,安定隐约感觉到了涌向自己的憎恶,冲田总司却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趣闻,意外爽快地大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啦!虽然我刚得知这种事情时,确实也被吓了一跳,还找土方先生逼问了一番呢。但是如你所见,我们所有人——新撰组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死过又被拉回来的家伙,哪怕被修正者深深地影响了,但大家都是真实而鲜活地在这里活着……不、在这里活过的哦。”

话说了一半、冲田总司突然改了口,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敛去了。

像在呼应他的话语,从天守阁下方勃发出两股磅礴的灵力波动,冲撞着在城池中央回荡——那是和泉守兼定与堀川国广的连招合技。

两振土方刀刚被逼得甩掉羽织和衣衫,在灵力暴起炸开的空隙里,他们终于找到反击时机、齐齐杀向了近藤和那把妖刀的虎彻。那个早就伤重如风中残烛的溯行军的虎彻刀、靠着最后一点力气全盘接下了他们的攻势。打刀和胁差缠着扑簌的光流、同时狠劈下去,刀光闪着灵力斩裂了虎彻刀的半身,露出了被牢牢护在身后的近藤的面容。

“辛苦你了,我的虎彻。”

打刀付丧神口中发出窸窣微弱的金属声。直至近藤回应他的话音落下,遍体鳞伤的虎彻刀才任凭身形溃散,魁梧的身躯在这位主人面前站立着、坍塌成了浓烈的灰烬。

在身侧徐徐散去的余烬中,长曾祢虎彻神情复杂地顿了一步,咬着牙和今剑一起清理了剩余的最后几个队士和溯行军残兵——这一刻、甲阳镇抚队的临时本阵里,终于只剩下了近藤一人。

遍身骨节锋利如刀、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近藤勇,不亢不卑地立在天守阁正下方,伤口刚刚被修补止血。即使有四个敌人举刀围在面前,他的站姿依旧威严未变、端正不移。

“这种阵势,真眼熟啊……以往、为了顾全新撰组的大局,向来都是我和阿岁下令,让总司他们突袭围杀其他人。想不到如今,我也有这么一天啊……四面楚歌的感觉,还算不错。”

近藤沉稳地开口叹道,浑厚的声线里混合了金属磨蹭的噪声,勉强可以分辨出字音话语,而周围还能听他念叨的人,也只剩下四振付丧神了。

随着长曾祢一声大喝、四个身影一同提刀冲向了前方的近藤勇。在他们上空,修正者供能的那盏罗盘还在漠然地滚动数据,闪闪荧光混合着甲府城内静止不动的灰白噪点,把他们冲锋的姿态投射了长长的影子。

刀刃撕咬的锵铛声不绝于耳,安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冲田总司。青年抚在刀柄上的手抓得更紧了,显然也感知到了那边的战况,可他的表现却异常平静,眼睛根本没他们两个身上移开、气息也半分不乱,和起初被修正者阻挠而方寸大失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明近藤先生就要……他竟然不为所动……为什么……”

“……那个人、恐怕在决心面对我们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吧……他大概、是做好了全部觉悟,才放弃了往那边继续前进……”

付丧神们用极微的气音惊叹着,而冲田总司已经屈步弓身、摆好了拔刀的架势。黑雾裹着轻烟在他身边盘绕旋舞,暴戾的煞气从他腰间刀鞘里渗透出来,纵使已然想起了安定和清光的身份,他仍旧没有半刻的迷惑和犹豫,每一寸肢体都只为斩杀敌人而蓄力着。

冲田总司此时拥有极盛的最强战力,但这是他燃烧血肉和生命换来的。

付丧神们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强弩之末,所有力量和底牌已被透支到底。

在对面扑涌而来的杀意中,他们也将刀收鞘、做出居合的姿态。安定指尖轻颤着抓紧了刀,可心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砰咚砰咚诉说着不甘——有一件事被他紧锁在胸中太久太久,正挣扎着想要趁现在传达过去。

安定口齿微微张合、忍不住瞥向清光寻求意见,却发现清光也紧抿着唇,有滚烫的炎流在红眸中沸腾。察觉到安定的视线,清光立马皱着眉勾出了苦笑,犹豫片刻之后,清光轻叹着对他挤了挤眼。

这下子、什么抉择和觉悟都被安定抛到了脑后,他用力握紧了刀以给予自己勇气,大声朝青年倾倒出了埋藏许久的坦白。

“冲田君……!!其实……能够见到这样的、脱出病痛的你,我……我们,真的很高兴……!!”

“啊哈哈哈!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现在想这些可没意义哦!”

听到安定诚恳的倾诉,冲田总司噗嗤地笑出了声,他保持着预备拔刀的架势稳稳不动、背脊上的骨刺随着心情在后方舒展延伸,接着他脸色一沉、严厉地吐出了训斥,

“刀的对峙,不仅是剑技和力量的决胜,最终依靠的往往是一瞬的心和意志。在这种瞬决生死的时刻,只管把刀尖果断斩向敌人就行了,我是谁、你们是谁都不重要,别犹犹豫豫地让你的刀背负任何迷茫……记住了吗?所以、你的真心话究竟是?”

犀利的问话有如过电地爬过脊髓。安定愣了一愣,嘴角蓦地挑动、笑了起来。

是的、刚才那并不完全是真心话,冲田君果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拙劣的伪装。

始终被埋藏在心底的,除了能见到他的欣喜和与他为敌的悲伤,还有一种更为激荡和纯粹的、根本藏不住的冲动。

源于指尖的轻颤迅速往上攀爬,从手臂和肩背、而后整个身子都开始了颤抖——大和守安定的身躯和灵魂,由于即将和全盛而强大的冲田总司决一死战而兴奋得战栗不止。

从紧贴着的清光身上也传来微微的颤动。被捅破了虚伪的自欺,红眼付丧神用黑手套下的指尖轻扶额头,也勾动了唇角咯咯笑着。

他们对视了一眼,湛蓝和赤红的瞳孔翻涌着同样的、来源于本能和心底的渴望。两个付丧神一齐后脚踏地、背脊微倾,右手搭上刀柄,坦然而坚定地、面朝冲田总司朗声说道。

“冲田君,我……我们想和这样的你,尽情地厮杀到底……!!”

“没错……这次的、全是真心话呢——”

“……这才像个样嘛。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冲田总司满意地点了点头,舒展的骨刺停住了,他保持着笑颜进入了摒息敛气的蓄势。

安定见状即刻沉下呼吸,和清光纷纷摆好了架势,全心去感受两方之间气息和杀意的流动,一时间、除了盘绕着的黑雾和讯号流,周身再没了其他半点动静。

耳膜砰咚作响、心跳鼓动了两拍。

而后、锐利的风扑面袭来,身姿如同静止的双方、同时动了。

 

*

残影还留在原地,半空中舒卷的雾霭已被搅得稀碎。

踏步向前的霎时,安定忘却了来自身躯的所有疲惫和疼痛,双腿爆发出疾迅的冲力。两方都快得看不清动作,以不差毫厘的敏捷迈入了完美的出刀距离,在破风的尖啸中、三人同步以居合斩的拔刀技刺向了对手。

三道白刃在出鞘的锐响中亮起了月弧。安定负责的是正前攻击,他和冲田总司面对面拔出刀身,指向对方的劈斩一气呵成。可是冲田总司的出刀速度在非人之躯的辅助下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完全超出了安定的预估,他刺出的斩击才挥到一半,对面的刀光就已迎着门面斩了下来。

安定顿时惊出冷汗、连忙半道改了刀势,用刀身侧挡了这一击,冲田总司却没有因此停下,而是顺势沿着被截住的力道劈下了二连斩。刀光毫无预兆地改道而来,安定只能举起刀挡下接连的攻势,虽然立马回击了一斩,但他居合的架势也因此崩乱了,比起面前依旧气息平稳的青年、他的阵脚总显得有些狼狈。

后方也响起了骨质和金属相碰的脆响。清光负责的是侧后攻击,在两人一同拔刀的时候,清光就已跨步到冲田总司身侧,以后肩为目标劈了过去。可青年像是背后有眼似的,清光抬刀的斜斩才刚刚挑起,那条最长最有力的溯行军附肢就甩了过来,其上延展出一截堪比刀刃的骨节,游刃有余地招架住了清光这一刀。

这场二对一的对决本非公平,冲田总司显然在身躯转化时提前考虑到了这点,他身侧和背脊的骨刺灵活有力,延出的骨节也锋利可怖,足以充当握着刀的第二双手。在他精确的驱动下,钢铁的刀和骨质的刀一齐行云流水地挥动,击退了前后夹击他的两个付丧神。

第一轮攻防落了下风,安定和清光马上各自后撤、拉开距离,交换着眼神准备更换战法,而冲田总司已在原地调整好了呼吸。安定瞪大眼睛,看着青年双手握刀、平举齐肩、刀尖微倾——是平青眼的起势。

冲田总司脸上原本带有微微笑意,可当他正眼持刀、摆出突刺架势的那个刹那,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骤变了。锋利的杀气如同针刺、又仿佛一把凶刀悬在喉头前方,随时会被刺穿的错觉让付丧神们汗毛倒立。

这是安定第一次真切地、以敌人身份直面冲田总司的刀锋。

——那些维新派和不逞浪人、在遭到新撰组肃清时,在被这位一番队队长拿刀直指的瞬间,感受到的也是这样的压迫感和惊惧吗?

安定不由得想象起那样的画面,在一晃的震慑褪去后,心中激荡起的却是更加高亢的喜悦,他抬眼看向另一侧的清光,只见对方咧嘴笑着、那双红眸子里灼烫的战意就快喷发出来了。

付丧神们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失利而气势低落,反倒越战越是激悦。他们集中心神、紧盯前方的刀尖,齐齐看向青年手中的一文字则宗,那把太刀的刀身隐约泛着猩红的光芒。安定对此再熟悉不过,那是溯行军妖刀身上的光——哪怕这件器物真如监察官所说,承载了人与非人者们沉重的期许和愿望,它也只是一件被修正者铸造出的伪物。

安定摒弃了胡思乱想,专注地凝视着双方的间合。半空旋绕的黑雾又被扯碎了,冲田总司敛息发力、笔直向前,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在迈步刺过来的同时,他嶙峋的附肢撑地弹起、猛地借力助推。

眼中所见只是白芒一闪,那刀尖就在瞬息逼近了安定、径直扎向胸口,而冲田总司背脊的骨刺竟也同时以突刺的势头、直直扎向了斜后方的清光。

安定咬着牙、竭力侧过身子避开了直刺的刀尖,刀风擦着羽织衣襟浅浅划过。突刺第一击落空,冲田总司迅猛收刀再刺了回来,两击之间快得几乎看不到间隔。刀身锵地滑过刺耳的剐蹭声,面对眼睛无法捕捉的疾速轨迹,安定硬是靠直觉抬刀挡开了突刺的第二击。同一时刻、清光也躲开了骨尖的刺击,翻跃着往另一侧闪避,而那条骨刺尖端裹满了一缕缕瘴气,又像长鞭似的紧追着甩了上去,阻挡了清光继续靠近。

这眼熟的用法映入眼中,不仅是安定面露惊异,远处那个瘫坐在地的、同为清光的小怪物也肩膀一阵剧颤——这是那孩子在保护受伤的冲田君时、对安定用过的自损招数,而冲田君已经将之迅速学去、化为己用了。

——这就是剑术的天才,善于吸纳一切杀招,不放过任何能够精进刀法的机会。

这么叹着,安定主动提刀迎上了平青眼的第三击。这次他全力捉到了冲田总司的刀势,以一记横斩拨开了突刺的势头,再反手直砍向青年的脖颈。冲田总司皱了皱眉,立马驱使肩侧的骨节承受住了这一刀,金属和骨质碰撞出钝重的脆响。

安定继续发狠劈上去,刀刃闪着灵力凶暴地劈碎了格挡的骨节、直奔青年的颈骨而去。在数步之外的侧前方,清光也步伐灵活地闪避了接踵而来的甩刺,鞋跟猛然蹬地跳起,迎着骨尖的攻击、举刀刺向了青年的后心——付丧神们终于脱出了被冲田总司牵引的被动局面,找回了主导攻击的节律。

在前后两振凶刀直逼要害的瞬间,冲田总司展现出了精准无比的肢体掌控力,他停下了所有攻势、把全部余力用来规避致命伤,非人之躯爆发出极强的力量,每一条附肢都辅助着身体的行动。青年找准了两个付丧神站位中间的死角、极具韧性地侧倾了身子,脖颈和后肩堪堪擦着安定和清光的刀刃地避过了杀招,只被灵力带起的刀风割了些皮外伤。

安定赶紧顿步防御、以为冲田总司会这样扑进二人中间进行反杀,他做好了被伤到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青年毫无恋战之意,那条最粗壮的骨刺蓦地抓地后推,迅速给身躯借力撤出了战圈。

“呼、好险好险——你们还挺不错嘛,出刀比最开始的时候坚决了很多,有进步哦……虽然还是差得远呢。”

又一次从二人的夹击中全身而退,冲田总司保持了安全距离稍作休整,他的黑色洋服被破开了几道血口,刀伤在黑雾的环绕下迅速愈合,被安定劈碎的骨刺也长了回来,只是骨质变得像镀漆一样乌黑,模样也狰狞了几分。

“哎、这些东西比我想象中还好用呢……可惜啊,如果使用费能再便宜点就好了。”

冲田总司鼓起脸颊抱怨着,轻描淡写地提及了自己承受的代价。安定瞪眼看去、发现他额头覆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外露的皮肤不仅残留着历史自愈力造成的噪点光斑,还被瘴气侵蚀出了一道道碎裂似的纹路。

安定和清光对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他们由衷地认识到了、眼前的青年到底有多么强大而可怕——冲田君显然遭受着巨大的负荷,可是不仔细观察却根本看不出他的不适,还看似轻松地和两人展开激战、轻易化解了他们的杀招。

“……既然这样、冲田先生——你不再和那些修正者的混账、讨价还价一下?”

“说得真轻巧,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呢,不如你帮我去教训他们?”

红眼付丧神迅速隐去了脸上的沉郁,摆出针锋相对的样子抛去挑衅,争取着恢复体能的时间。趁着清光在拖延,安定也尽快压制住了胸中沸腾的钝痛,争分夺秒地积蓄着灵力。身体一旦从战斗中停下,痛楚和脱力就疯狂地涌了上来,还有若隐若现的憎恶和恨意不断从心底往下坠,试图把安定的意志力拽入漆黑的流沙。

那是来自另一个他自己、同为大和守安定的小怪物的强烈情感,幸好刀刃上的锈迹没再扩散,这份感应也没被继续强化。这恐怕就是那两个家伙的最终目的,如果刀身被那种东西彻底腐蚀,他和清光不仅身躯会遭到啃噬破坏,说不定连作为付丧神寄托和存在的历史本身、都会被小怪物们身上扭曲的轨迹覆盖和吞没。

“那个人的速度、好难对付,必须封住才行……”

不知不觉中、清光挪移到了安定肩侧站好,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口中的痛哼。在冲田总司目视不到的角度,清光脸上的余韵和狡黠不复存在,红眸中泛起哀痛又坚决的冷光,补充吩咐道。

“这一次、直接卸掉他的战力……安定、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也正有此意。”

说着、清光朝自己的手腕做出了砍剁的动作,安定了然地点点头,付丧神们吐出浊气、摒除了多余的迷茫,一齐瞪向前方的青年,而那把被他抓在手中的一文字则宗,刀身不知何时红得更加刺目了。

“……以主人的血肉作为养分,你终究也只是这样的邪物吗?愚蠢的东西……”

监察官带有一丝鄙夷和怨怒地在后方叹道。这话也被冲田总司听到了耳中,可他并未在意半分,而是斜过眼把余光投向了被他护在身后的小怪物们。那两个孩子正尝试着动弹已成破铜烂铁的身体,激动地说着什么,刺啦作响的金属声从他们口中冒出,青年则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我说过了会保护你们,可不能让你们逞强乱跑。再说了,我还不至于需要两个破破烂烂的小家伙过来帮忙,是吧?乖乖待在这里就好。”

随后,冲田总司再次摆出架势、端正地持刀向前,不管身后传来的嘶响有多强烈也没再移开视线。新生的骨刺围着他来回盘绕,尖端始终对准前方的安定和清光,像一头等待着狩猎时机的猛兽。

突然、青年略作停顿地怔了一下——激剧的打斗声从后面荡了过来,来自更远的天守阁下方。围绕近藤勇的死斗进入了最后关头,安定和清光瞥见了一条条席地而起、蛮横扫荡的锋利骨节,还有今剑和堀川上下翻跃着的身影。冲田总司背对着那个方向,他没有回头却也像是看到了那般画面,青筋鼓暴的双手用力握紧了刀柄。

一声声咆哮和高喝的映衬下,冲田总司又一次迈步向前。在他动身的前一秒、早有准备的两个付丧神已经感知到了气流的微动、抢先一步举刀爆冲了上去。

扔掉防御、直迎刀光、一心挥斩,这样就不会再被冲田君的攻势牵着走,这样就能压制住他的游刃有余——抱着明确的目标,安定彻底释放了嗜杀好战的本性,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亢奋的疯笑,他不再震慑于冲田总司散发出的煞气,以迅猛的势态无畏无惧地突入了青年的间合。

利落的刀光直扑安定门面而来,他却躲也不躲地直接抬刀格挡、角度精确地受住了这一斩。双方完全贴近时、安定感受到了冲田总司身上散发出的异常的高热,隐隐还有股血肉被烧灼的焦臭。仿佛对此有着清醒的自知,冲田总司这次斩下来的刀比之前狠厉了数倍,每一招都溢满了纯粹的杀心。

安定抛却一切顾虑、手中刀刃牢牢追咬着冲田总司的刀锋,哪怕被割出数道血痕也不肯松开。两人的刀很快架在了一起、面对面地胶着对峙,安定绀蓝的刀镡和一文字则宗的菊瓣刀镡重重相撞了,这个瞬间、他倏地瞪大了湛蓝的眸子。

曾经日思夜想的面容和安定仅仅隔着两个刀镡的距离。和刻印在记忆里、冲田君最后的模样不同,这张脸上没有黑青疲惫的眼圈,脸颊也没有削瘦凹陷,更没有因为病痛和孤寂而悲伤绝望的表情——即使是彼此较力、生死一线的这一刻,他依旧感到如梦似幻。

只可惜,这样的梦和幻存在于一条被歪曲的、大错特错的道路上。

可是,一切又正如冲田君所言,即使没有修正者的干涉,历史的干流依旧不会允许新撰组获得胜利、跨向未来,因为这就是被定型的流向,它承载和背负了太多过去和未来的交汇,任谁也没有资格改变。

安定又眯起蓝眼,想要挤去涌上眼眶的酸涩和水雾,却看到对面的冲田总司也凝视着自己,像在猜测他的心思般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一息。

“……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呢,真头疼啊。”

说罢、青年发狠地压下了刀锋,安定也举起打颤的手臂抬力迎上,碰撞的刀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噪声。

同样激烈的脆响也在青年背后激荡着,清光以攻为守、不留余力地和那些附肢缠斗。几条灵活利落的骨刺严实防御着冲田总司的侧后三面,可是清光的攻势也是丝毫不逊色安定的凶悍,刚止血的肩背又被划得鲜血淋漓,他却如一头锁定猎物的恶狼、紧紧追踪和预判着骨刺的轨迹,在来回翻舞的灵巧步伐中、一刀又一刀接下了骨尖的刺击。

被两方的近身猛攻一齐耗住,冲田总司难以发挥出最擅长的敏锐和疾速,他显然不想再和安定僵持下去了,突然后脚踏地、卸下力道甩开安定,又把几条骨刺聚合起来以驱退清光,试图在周身清出来一块空隙。

——不能让冲田君拉开距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安定和清光已经同步爆发出了身体里残留的力量,清场的间合只保留了眨眼功夫,两个付丧神就以更加激烈的势头、一前一后地掀起密不透风的刀光,不打算留给冲田总司任何变道和佯攻的机会。

青年脸上罕有地浮现了愠怒,他耐着性子接下了付丧神们连绵不绝的攻击,瘴气和灵力翻卷着在三人周围狂暴地铺开,闪过啪嚓爆裂的电光和火花,空气中漫起了烧焦似的味道,连修正者盘绕头顶的讯号流都不稳定地跳动了几拍。

伫立在天守阁下方的那盏罗盘、不知何时也被崩散的噪点干扰成一块块乱码,修正者的供能变得不再连贯,滚动的字符数据也仿若熄火地逐渐晦暗。在这明灭的荧光之下,近藤高大的身姿看起来有如战神,哪怕他已伤重到寸步难行、只能站在原地挥刀御敌,依旧散发着摄人的气魄和威压——这正是新撰组的笔头局长、驯服了壬生群狼的领头人。

携着血光的骨刺扫过地面,闪避中的今剑一个不稳被打翻在地,长曾祢立马上前冲了一步、朝近藤正面劈下横暴的一刀。尚未收回刺出的附肢,近藤只能双手高举着刀格挡了这一击,身前终于出现了短暂的空隙,毫无防备的胸腰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绝杀的好机会,可却没有人率先动刀——苦战一路至此的付丧神们、居然在闪念之间迟疑了。

“趁现在!!上!!!”

随着长曾祢声嘶力竭的大吼,刀尖刺破体肤、没入血肉的声响也姗姗到来了。堀川与和泉守同时上前、迅捷出刀,胁差和打刀果决地直刺要害,一短一长的白刃稳稳没入了近藤的胸膛和侧腹,刀尖擦着骨头从另一端贯穿而出,喷出了腥气浓烈的黏黑体液。

“……区区……小伤……休想、让…………”

黑雾在周围喷发狂舞,近藤大口咳呕出了冷腻的黑血、断断续续地说着,环绕他的付丧神们登时张大了眼睛。这位头狼展现了惊人的意志和坚毅,即使胸腹都被刀身贯穿,竟然还留有一口气,他猛烈地左右摇晃身子、想靠回旋的惯性甩开两个敌人,肩头的骨刺也挣扎着来回弯扭挥动。

两振土方刀见状马上拔刀收势、后退几步,以免被近藤爆出的最后的余力波及到。在他们白刃刺入又拔出、溅起大片血花的近乎同时,安定和清光也抓到了冲田总司心神分散的那个顷刻。

本就以一对二、在密布的夹击中全神贯注应对的青年,哪怕早就做好了分离的觉悟,在近藤的血味浸透空气、激荡而来的那一刻,身躯还是不由自主地僵停了一拍。转瞬的分神打乱了他一心二用的接招节奏,差点没能挡下安定的一记猛劈,连带着骨刺的刺击也慢了一瞬。

清光稳稳地截住骨节挥来一刀,顺势绕过附肢的纠缠、又朝前逼近了一步,冲田总司只能多分出一丝注意力去应付他,手中的刀势也因此放缓了,安定连忙发力、横暴地打偏了眼前的刀光,把青年握刀的双臂高高地挑上了肩侧,被蛮力拨开的势头没能及时收回,冲田总司另一侧肩膀出现空当、暴露在了安定刀下。

——机敏锋锐的一番队队长、原来也会连续两次因为同一个理由露出破绽。

安定咬紧后牙、鼓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和决断,全力斩下了这一刀。

他本想闭上眼逃避接下来的画面,本能却让他极力张大了瞳孔,看着自己的刀身卷着灵力横斩而上。刀镡贴上冲田君的肩侧、切入洋服袖管的衣料、斜斜地压进皮肉,从腋下顺延锁骨重重地劈了进去,他感受到了骨缝和筋膜之间的阻力,双手猛力往后抬拉、用刀刃整个切开了血肉肌理,连根斩断了冲田总司的左臂。

已经染上墨黑的血从断口处冒着热气喷洒出来,从溅出的血花之间、露出了骤然靠近冲田总司身侧的清光的脸。紧咬下唇的红眼付丧神不顾危险、迎着袭来的骨尖突进了距离,在安定挥下刀的那一刻,清光圆睁的红眸中烧起了快要腾出的火舌。黑血扑面而来,金色的刀镡也被溅上了斑斑血迹,但他还是毫不犹疑地对准青年的后背,一刀剁掉了那条最为灵活敏捷的骨刺。

断裂的骨刺从半空飞落,失去活力的左臂也松开了紧握的刀柄,两条残肢齐齐抽颤着掉坠在脚边,被破坏了半身的冲田总司闷哼一声、踉跄着失衡不稳。趁他还没站稳脚步,安定和清光一鼓作气地再次提刀、朝他的脖颈和心口斩了过去,可这势在必得的杀招又被金属和骨质碰撞的脆响挡了下来。

明明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志,冲田总司却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他右手哆嗦着举刀拦下安定的刀锋,又果断对尚存的附肢做出取舍、聚拢了几根去承受清光的劈斩,凶猛的势头分毫不减。付丧神们被逼退了大半步、试图再次贴近时,大团大团的黑雾已经冲撞着涌了过来,急切地想修复填补青年破损的身躯,就像它们对其他人所做的那样。

安定和清光被高浓度的瘴气呛得目眩耳鸣,只好放弃追击暂时后撤。冲田总司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也保持着单手举刀的姿势缓缓退了几步,他边向后挪步、黑血和体液边啪嗒啪嗒地落下,眨眼间就淌了满地。

凄厉刺耳的尖啸这时才从后方传来,那两个小怪物好像刚从满溢的血味中癔症过来,正在用尽力气挣扎爬动。安定看着他们用尖利的爪骨抠进地面、艰难地拖拽身子向前挪行,可冲田总司像刻意避开他们似的、并没有退至原本的方位,而是在远离两方付丧神的位置停住了脚。

“……唔呃、咳咳……好痛哦…………怎么又因为这个…吃大亏了……咳、咳咳……!我的刀……还是不够坚定啊…………”

他晃晃悠悠站好、对着自己深深叹了一气,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团始终灿烂晶莹的讯号光流。他肩侧的断口已经止住了血,飞速新生的肉芽和骨结只膨发了一半就慢了下来,在半空窥伺他已久的黑雾并未全部灌入身躯,而是如抽丝剥茧地、被一缕缕吸收了进去。

冲田总司在抵抗修正者给予的自愈。轻轻松松地交由瘴气随意修补,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两个付丧神,但他显然不想那样做。无节制地接受修正者提供的修补和血肉、只会让他更快地遭到侵蚀和同化,最终彻底失去自我——他清醒地洞察并认知着这一切,甚至还企图在这种危急关头反向控制这份力量。

看清了这个行为,付丧神们倒吸一口气。清光不断地攥紧手指、沾满血的黑手套被拧绞得咯吱作响,安定听到他以极小的声音抱怨着。

“……好可怕哦、总司……真是不想和你为敌呢…………”

又痛又疲惫的手臂不停打着颤,这场迅疾爆发的战斗让安定近乎脱力、四肢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失去补给的灵力也即将消耗见底,但他还是丝毫不敢放松手中握刀的力道。和那个小怪物之间的感应在脑海一角剧烈地鼓动,安定聆听着另一端传递来的、那孩子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绝望,和他此时的心情逐渐叠合了起来。

可是截然相反的情愫也从他这头有如挑衅地传递了过去,那按耐不住的激悦混合成冲刷脊髓的电流、驱使安定重新摆好了指刀向前的架势,高亢地张大瞳孔。

“冲田君……我现在,因为将要杀掉你而悲痛不已,也因为能够杀掉你而欣喜若狂……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哈……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现在说这个……好像还早了点哦……”

冲田总司困扰地苦笑一下、以嘶哑的声音回应了安定,也重新提起了刀。他的左臂已经被重塑了出来,虽然看上去仍是常人的手臂,却掩不住铁青发黑的肤色和缭绕其上的瘴气。骨刺在他背后咔吧响动着,如繁茂生长的枝条、一节节冲破背脊钻出血肉,新生的附肢失去了最初那份从容利落的歪曲美感,变得越来越不似人的外形。

不……安定纠正了自己的想法。能以这样的身躯,在修正者盘踞的甲府城内活到现在,冲田君……从一开始就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雾霭有生命般地在青年周围缭绕,刚长好的手臂重新漫上了崩散的灰白光斑,他脸色愈发苍白,身上冒起的细烟却更浓了。

修正者的讯号流摇荡着靠近了过去,朝冲田总司发出窸窸窣窣的絮语,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青年脸上明显失去了耐心,甩动镀黑的骨刺把那灿烂的光团劈得稀烂。

“……碍事,别挡了我的视线。”

青年只低沉地抱怨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他抬眼盯向两个付丧神、保持握刀的架势稳步朝前跨动一步。

在和他对上眼神的一霎,安定和清光后颈一紧、不自觉地用力吞咽了喉头。

冲田君在无声地向他们宣告——

这将是最后的对决。

彼此都不留任何余力、也不存在任何余地,这一次、双方的刀必将定出生死胜负。

 

*

环绕冲田总司的瘴气和杀意有如针刺、扎得安定皮肤生疼,付丧神们也把灵力铺张到最大,一丝丝卷着刀刃啪嚓闪烁。

彼此之间没有洞察也没有试探,下个瞬间、三个身影又同时动了。

安定和清光一齐从正面刺击,两把打刀不偏不倚地直冲两边要害而去。冲田总司目光一沉、精确而凶狠地挑开了清光的刀尖,以骨刺护在身前截住了安定的攻势,手中的太刀和骨刺的骨刀毫无停顿、立马朝着付丧神们脖颈砍去。

付丧神们小退半步又重新举刀上前,青年的手臂和附肢也爆发出乖戾的力道,你来我往的激烈交锋中,三把白刃碰撞出爆裂的火星。冲田总司一刀比一刀迅猛,反击的气势看似凶暴,可付丧神们看得心知肚明,他每挥出一刀、身躯中还能烧灼的东西就更少一分。

“他的爆发力不会持续太久!清光!就以这个势头继续!”

“好——你拖住那些骨刺——”

安定认真而笃定地说着,清光听了挑起眉头、挂起胸有成竹的笑。

他们已经摸清了冲田总司出刀的路数,应对眼花缭乱的骨刺也愈发沉稳。几轮目不暇接、不顾喘息的攻势下来,青年的反应果然一点点钝感了,身上浅浅的刀伤也多了起来。他的手背不知不觉已被瘴气染得铁青,高烫的体温让他眉头紧皱,或许由于一晃的力不从心,冲田总司又一次没能及时避开刀光,两把刀擦过他的肩头和侧腹割开了深深的血口。

从刀身再次传来破开肢体的手感,黑血还没来得及喷溅出来,安定和清光就对上眼神、默契而迅速地后跳了一步。他们果断拉开间合、摆出突刺姿态,不给青年留下任何伤愈的时机,锁定他的喉头和心口、以最快的疾速踏步前冲。

安定屏气吐息、直刺向前的速度丝毫不输给冲田总司。但他和清光太过专注于眼前的对手,没能发现、在青年原本护着的位置,那两个小怪物紧抓着彼此的手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身姿歪扭的付丧神少年们之间膨炸起一道刺眼的光流。他们一直紧盯着双方的战圈,看准了安定和清光的刀势,在二人拉开距离、动身刺向冲田总司的那一刻,他们携着浓重的黑烟猛扑了过来。

那破烂的躯壳和灵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肢体荡起了一缕缕残骸消散时的灰烬,他们却像两道迅疾的箭矢,双腿和附肢并用撑地、一眨眼就冲到了身前,和两个付丧神撞了个满怀。枯骨和血肉共存的身体坚硬又柔软,在惯性的冲力下、安定和清光被撞得连退几步,出刀的架势也因此乱了。

机会难得的杀招被打断,安定和清光稳住脚步、怒瞪向了那两个孩子,而他们已摇摇晃晃地重新站好、艰难挺直了腰板。

两具狞怖的小小的身躯不住痉挛着、挡在了冲田总司前方。趁着顿步驻足的那须臾一瞬,他们一齐别过脑袋、向后看了一眼,把自己那姿容完好的、保留了可爱样貌的半边脸蛋面朝着冲田总司,口中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们没做任何停留,再次向着安定和清光爆冲了过来。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时间短到冲田总司都没能做出反应。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迅速远去,青年面露惊异、微微张嘴怔愣了片刻,才无奈又悲伤地叹道。

“……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不是说了、不要逞强乱跑吗…………”

但他们的脚步并未因为青年的话语而迟疑半刻。

在扑面而来的瘴气中,幼小的蓝眼付丧神刺出了乌黑的骨节,安定生气地皱起眉、举刀迎击了这个源于同一历史根系的小怪物,蓝色的劲风再次冲撞在了一起。他明明没什么外伤,浑身却散发着呛鼻的腥气和血味——安定看得出来、那副完整外壳下的内在已是一片稀碎,这孩子实在伤得太重、也被侵蚀得太深,连手指都不再听使唤了、根本无法灵活地握住刀柄。

蓝眼的小怪物显然对此自知,面对安定依旧锋利明锐的刀刃,对方放任了瘴气对身躯的催化、凶煞地撑起一条条骨刺,直接突破防线和安定扭打到了一起。被安定轻易掀翻在了地上,小怪物立马用狂乱舞动的附肢缠绊了他,不管安定多么用力劈砍都不肯松开,反倒毫无畏惧地主动接下刀光,任由骨节断裂再接起——这个离消亡只有一线之隔的家伙,此刻每一个行动都并非攻击、只是为了牵制住安定的脚步,阻止他继续去往冲田总司身前。

“……我猜得到你在想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拦住我,不想让我再伤害他……是吗?”

如同对安定的回答,这孩子伸出左手的利爪、牢牢拽住了他和服着物的下摆,不打算让安定迈出寸步。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们之间的感应和反噬也蓦地增强了,骇浪般的憎意和悲伤从刀身的锈迹传递到了身躯,在肺腑中掀起颤如脉搏的钝痛。

安定轻咳着、呕出了一大口血沫,利落地吐到脚边。他单手擦了擦嘴角、冰冷又悲悯地俯视着这张尚显稚嫩、和自己一样的面容,那双湛蓝眼瞳也眦目欲裂地瞪向他,当中覆满血丝和浑浊,深处却涌动着明亮的水光。

“那我就奉陪到底吧,小猫咪……”

虽然不服气,但冲田君那边也只能交给清光对付了。安定微不可察地叹气、对另一边的清光使了个眼色,清光却顾不上回应他。在安定被绊住脚的短短时间里,另一个加州清光——幼小的红眼付丧神已经和清光互相劈砍了好几个来回。

那孩子摇摇欲坠、双臂脱力,满身骨刺像衰败的枯枝,飘起了零星的灰烬,刀势也一点也不凶狠。清光轻松地挑开了他的刀尖,划得他满身是血,红眼的小怪物却一次又一次举着刀站了回去,挡在清光和冲田总司之间、不懈不停不断地劈斩过去,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反击,更像是……

更像是榨取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想尽办法地在证明着什么。

“就算我和清光不动手……你们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吧?可你们,还是过来了……已经崩了刃的刀,再拼命地砍下去也没什么用处,可你们还是过来了……就是想要……像他的刀一样,挥斩到最后……对吗?这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安定喃喃着,边横刀挡下蓝眼小怪物无力的刺击,踹开了他甩上来的骨尖。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气势汹涌却饱含哀戚的大喝,浑厚的余音在本丸城池里荡起阵阵回声——那是来自天守阁下方的、长曾祢的声音。

两方的付丧神们同时顿了一顿,不止是他们,尚未完成伤愈的冲田总司也身形一僵。始终坚定专注着战斗的青年,还是没能经得住这一刻的动摇,他惊慌地转头去看,所见画面却是近藤不亢不卑、迎接终焉的样子。

那高大壮硕的身躯上布满血痕和修补过的黑青,黑雾钻进他被破开的胸腹、又从中流漏了出来,在四振付丧神的环绕下,伤重力竭的他已经站立不动、也无法动弹了。

尚未落尽的喝声中,长曾祢虎彻上前一步、高举明晃晃的白刃,斩向了近藤勇的脖颈。

——正如历史轨迹所刻印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甲阳镇抚队——新撰组的头狼,并非任何人的阶下囚,哪怕是刀刃贴上颈骨的这个瞬间,他仍堂堂正正地举着刀、骄傲屹立在战场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畏惧,也从未向谁低头。

湿濡而利落的劈斩声之后、有重物滚落在地,长曾祢以爽快的一刀直取了这位局长的头颅,而近藤直到迎来终焉也未曾挪移半步。他的身躯依旧稳稳挺立、和他那振溯行军的虎彻护卫一样,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缓缓荡起了灰烬。

随着近藤的阵亡,甲府城中的光火和罗盘猝然熄灭了大半,连修正者的黑影和讯号都变暗了几分,而自愈力崩散的噪点光斑却唰地蔓延开来、迅速攀爬到了各处——维系这座城的力量就快要塌陷了。

“近藤先生…………”

冲田总司以转身张望的动作呆立着,神情恍然。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清光咬着牙下定决心,挑刀甩开了面前挡路的小怪物、想要绕过他向青年发起突袭。幼小的红眼付丧神立马察觉了他的企图,顾不上刚被砍伤、冒出黑血和灰烬的肩头,果断做出了抉择。

他身姿后撤、脚步一顿,拉开了一道完美的间合。

然后、那孩子抬起指尖残红的利爪,颤巍巍地双手举刀、与肩齐平,以略显生涩却标准熟练的架势摆出了平青眼的起势,和冲田总司背对而立,那双通透如玉的红眸定定地看向前方的敌人。

安定愣住了。

就连清光也呼吸一滞、瞳孔骤张地注视着他。

安定未曾真正见过那场发生在元治元年盛夏的死斗,也不知道那时的清光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和冲田君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如果能亲眼目睹那一日的加州清光……

他想……那天的清光,一定就是这般模样。

仿佛重现叠合的、红眼付丧神的身姿只烙下了一瞬的幻象。那孩子驱动足肢蹬地、迅疾而坚决地举刀刺向了清光,而清光的犹疑也只是持续了一瞬。

即使再敏捷锋利、如果刀身已枯朽锈蚀,斩下的刀锋也是无力的。

那个小怪物的三段突刺被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清光没费太大功夫就拨开了那斑驳发黑的切先,而他自己的刀尖转了个旋、顺势刺入了那孩子尚存血肉的胸膛。

在穿破身躯的钝响中,红眼的小怪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本该是哀恸至极的时刻,他却坏笑了一下、突然伸出爪红斑驳的手骨,再次握住了清光的刀刃,以嵌进骨缝的力道紧紧抓着不放。

稠密的黑血从他胸前源源不断地流到清光的刀上,被抓握的刀身怎么也无法抽出。清光啧了啧嘴,只能继续发力捅刺、洞穿了他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推步往前,一步步靠近冲田总司。

而青年已经从恍神中找回了机敏,把面前发生的战斗看在眼中,他再次举起刀对向了清光——没时间磨蹭下去了。

“……你可真会给我添麻烦呢……”

清光苦笑着抱怨道,而后咬紧牙关、手腕翻转,用已经贯穿到底的刀刃横向一斩,利落地劈开了小怪物的半身,划烂了黏腻的脏器和空荡荡的胸骨、顺利地挑拔出了刀。

那孩子愣了愣。

被彻底剖开的胸膛连血都流不出来了,飞散而出的只是污浊的体液和瘴气,他咳了几下、踉踉跄跄地用骨刺撑起双腿,缓慢地往冲田总司身前退去。

他边退边空茫地眨眨眼,伸出手想要去抓那洋服的衣角,嘴唇张张合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而冲田总司连忙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我就在这里哦……嗯,已经没事了。”

听罢、幼小的红眼付丧神勾起轻笑,唇下的美人痣也跟着上挑。他艰难地转头和冲田总司对上了视线,然后阖上眼睛、身子一垮,软绵绵地倒在了青年脚下。

灰烬从他身上悠悠地盘旋荡起,而他再也没站起来了。

安定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的蓝眼小怪物并没有余力再关注旁人,此时却像感应到了什么,忽地瞪大圆眼、呜咽了一声,泪水不住地泉涌而下、啪嗒啪嗒打在安定的腿甲上,更加疯狂地扬起浑身的骨刺朝安定猛扑撕挠。

“你们这条路,所见的就是这种尽头吗……”

听到安定的叹息,蓝眼的小怪物哽咽着吼叫了一句。他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只能用抽颤的骨节一下又一下地甩刺过来,留下几道不痛不痒的抓伤。突然他支撑起附肢、发狠地用整个身体抓扑上了安定的腰胯,蛮力带起的惯性差点把安定掀倒在地。

“……你一定非常恨我和清光吧?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安定稳了稳脚步、甩手斩裂了几根扯住羽织的骨节,难得耐心地对这个小怪物倾吐了心声。他边低喃边顺着小怪物的背脊劈断了钩缠着自己的大半条骨刺,垂眸看着对方涂满涕泪和血迹的面容,如同安抚地继续说道,

“你是大和守安定,我也是,我们不一样,可也一样……正因为我走过了你没有走上的那条岔路,我才成为了如今的我……虽然背负的东西不同,我们却都只是站在了各自所拥有这一刻当下、走往了不会回头的未来罢了……我和你也是、清光他们也是……冲田君也是……”

说着、安定抬头看向了那两个同样身穿黑色洋服的身影。

相隔那孩子正在慢慢消散的身躯,冲田总司和清光持刀对峙着。那二人原本打理整齐的洋服都在厮杀中变得凌乱破烂了,黑色衣料看不出究竟浸了多少干血,他们面对面静立着、谁也没有先动。

忽然,青年毫无紧张地昂头望了一眼夜空,高束的发辫在在山风中晃晃荡荡。距离天亮只剩下一小段时间,环城的群山间半点光亮都没有,连城中明灭不稳的光芒也逐渐暗淡,把甲府城笼入一片黑漆漆的浓雾,一缕缕灰烬徐徐升空、就像被这浓厚的夜色吞没了。

“……终究……还是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吗……这里也好、那里也好,无论我怎么找……到处也都是静悄悄、空荡荡的……好安静啊…………”

冲田总司怅然地自语着。

他背后舒展的骨刺愈发浓黑,身上冒起的细烟也成了血色。即使依旧主观抗拒,他多次伤重再愈的非人之躯还是渴求着修正者提供的力量,这份矛盾始终在消耗着他的生命——可他如果没有这么做,恐怕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修正者想要的称手的工具了。

身为扭曲核心之一的近藤已死,土方又远在江户城,作为祈愿开端的另一个清光也消散了,构架这座城的可能性根基、如今离崩塌只剩一步之遥,而被改道的流向也产生了动摇,奔涌的水花飞溅在了他身上。

“咳、咳……也好,至少我此时此刻,还能握紧我的刀……对吧、则宗?”

冲田总司发出隐约的轻咳。

入耳的霎时间、安定胸中像被利器狠狠剜了进去,从脊髓到心口掀起一阵剧痛。蓝眼的小怪物也浑身一僵,差点松开了缠绊安定的附肢,随即他更凶狠地扑咬了上来,用干裂的嘴唇嘶喊着安定听不懂的话语。

站在青年对面的清光完整洞察着一切,不自觉地用力攥着刀柄。可冲田总司本人对此却没太在意,他只是无奈地抹了一把嘴角,迈步跨过了那孩子留在脚边的遗骸,无需多看一眼就踏入了距离清光最完美的出刀间合。

“来吧,举起你的刀。”

没说半句多余的话,冲田总司干脆利落地双手持刀、与肩齐平,摆出了平青眼的姿态,瘴气和黑烟翻滚在他背后,缠绞在骨刺的尖端肆意释放着敌意,而清光也弓身向前、站定微倾,做好了接招反击的准备,绽开的灵力如电弧般在周身闪动。

就在这个关头,蓝眼的小怪物倏地安静了下来,他放弃了只用身躯的牵制,摇摇晃晃地撑起上肢、右爪颤抖着抬起卷了刃的本体打刀,不再流泪的眼中露出凶光。他重新用刀尖、而非怪物的肢体刺向了安定——就像一把刀的付丧神该有的那样,而安定笑了一下、横甩着刀身欣然应战。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前方两个黑色洋服的身影就碰撞到了一起。在刀刃贴近之前,瘴气和灵力已经在半空互相撕咬,袭来的骨刺被全力铺张的灵力牵制着,灼起了密集的火花和光弧。

明明是非人之躯竭尽全力的厮杀,二人展现出的却更像是纯粹靠刀法剑技的死斗,冲田总司的突刺是迅猛而精准的绝技,哪怕身躯忍受着沉重的消耗和负荷,他出刀的疾速依旧没被影响分毫,向前刺击的动作快到看不清,连续的三道刀光像是同时刺了过来,连空气也被划得稀烂。

红眼付丧神凝神不乱、全神贯注地捕捉刀尖的轨迹。举刀的动作快过声音,短促的两声锵铛刚刚响起,清光已经准确挡下了第一击和第二击。第三刀刺击从前方毫无间隙地袭来,清光还没完全收回格挡的势头、稍斜的角度让刀尖突入了肩前,他连忙侧过脑袋避开刀光、只被切先浅浅划了一下脖颈。

冲田总司立马抽刀回身、微微后倾,保持架势再次袭来了一轮突刺。蠢动的红光在那把一文字则宗上流动,刀尖卷着焦臭的血味重新刺了过来,三段突刺的气势比刚才还要凶暴,却带着一股不容停歇的紧迫感,就像如果不这样接连挥刀、就再也没机会这么做了似的——把冲田君的杀招看在眼中,安定莫名地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无视伤口、把视觉和感知都放大到极限,清光在迸溅的火花中稳稳接下了第四击和第五击。第六下突刺带着比以往都强烈的煞气,他双手横举着刀险险截住、双臂用力往上抬,任凭青年怎么收势卸力、他都迈动脚步紧随贴近着,终于牵制住了冲田总司的攻势。

两把白刃激烈地相撞,两人隔着刀陷入近距离的胶着。清光注意到冲田总司的手在颤抖,手腕的骨节正随着心跳声不断鼓动,他手臂的皮肤之下也有东西在翻涌,可青年好似对此没有察觉,只是用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清光的刀身,以锈蚀更加浓重的声音轻轻叹道。

“……你和那孩子的刀……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呢……很适合突刺,是我会用得称手的类型。”

清光怔忡了一下,犬齿重重嵌进了下唇,但他的刀却没有停下。他猝地释放出最后剩余的灵力,把浑身的力气和重量压在了刀刃上,狠狠地挑开了青年手中那把伪物的刀锋。

被拨开的冲力让冲田总司保持举刀的姿势退了半步。在这转瞬即逝的空当中、清光猛地后撤、弓步蹲身,从下而上地对准他的腰腹挥去了一记横斩。

映在眼中的画面像是放缓了。

安定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瞳孔宛如冻结地张大。

那把加州清光的刀尖破开了冲田总司的侧腹,以近乎斩断肢体的深度划开了他的身躯。溅出的黑血迎面扑来,清光借由蹬地起身的冲力、扑入了他的臂弯之中,反手把刀刺进了冲田总司的心口。

切先从后背贯穿而出。

清光没有动,冲田总司也没有动,而青年身边不断翻舞的骨刺和黑烟也蓦地停下了。他们像是静止了一般。

周围只能听到钝重的呼吸和逐渐变慢的心跳。

打破这份死寂的、是安定脚边发出的一声抽噎。蓝眼小怪物连刀身都崩碎了,还是执拗地朝安定刺过来,拽紧衣摆的那只手爪已经四分五裂,爪尖还紧紧抓着衣料不肯放开。安定又往下刺了一刀,穿透了嶙峋的肩胛把他牢牢钉在地上,这孩子又奋力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

可这次他也只是支起了身子、呆呆地望向前方。战意和杀气从他身上骤然散去,他失控的躯壳只是在机械性地攻击安定,一双蓝眼看着冲田总司的身影、已经恢复了明澈,嘴里反复轻喃着一个安定能看懂的口型——他在呼唤冲田君。

这孩子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呛满血味的鼻息喷打在清光脸上。冲田总司静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付丧神的面容,他还握在手中的一文字则宗爬上了一道道锈痕,刀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腐蚀风化,露出了这把伪物本来的模样。

“我不后悔哦……”

“……我知道。”

青年突然对他说道。

清光肩膀一震、薄唇中挤出细若蚊蝇的回答。他强忍着红眸中即将喷发的岩浆、五官都难看地拧在了一起,随后他咬紧牙关、用力从枯败的胸膛里抽出了刀刃。

在刀尖带出的粘稠黑血中,冲田总司摇晃着后退几步,停在了红眼小怪物还没散尽的残躯旁边。他看了看自己荡起烟尘的手,惆怅地瞥向了破烂不堪、空无一人的天守阁,再望了一眼江户的方向,转头对着清光淡淡地笑了。

“……无论……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走一样的路……我……从未后悔。”

冲田总司嘶哑干涩的声音、吐出的每一个假名都重击着安定的心防。

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此时,胸中并没有激荡他预想中的悲怆和喜悦,像抛起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轻轻落入了寂寥的、满是浮花的水岸,有的只是空空荡荡的回响。

封死了甲府城的屏障正在散去。随着新撰组的彻底消亡,修正者在这条历史线中的计划也宣告失败,环绕这座城的闭锁被解开了,第一部队的灵力和通讯在缓慢恢复,而修正者已经迅速撤掉了一切残留的力量和痕迹,不打算给时之政府留下半点把柄。

在天守阁里那道浮空裂缝启动自毁之前,修正者那团极具欺骗性的灿烂讯号、在黑影包围下收集数据似的环绕了一圈本丸城池,最后停在了另一个清光还没散尽的遗骸上,又朝站在那里的青年窸窸窣窣说了些什么,可冲田总司没有回应他们。

烧灼般的裂痕正从他胸口往肢体各处蔓延,他身上长出的骨刺和附肢几乎全化成了黑烟和灰烬,正飘飘悠悠地荡入亮起来的微白苍穹。

青年低头看了看脚边残留的、那个孩子的红色行灯袴和金色刀镡,又把视线投向了安定的身侧。像是完成了一天的巡逻工作、招呼壬生寺的孩子们过来玩耍那样,冲田总司利落地把锈蚀的太刀收入鞘中,然后朝着幼小的蓝眼付丧神摆了摆手。

小怪物失控的爪骨还在抓挠着安定,满是泪痕的双眼却已缓缓阖上,下一秒、安定和这孩子之间的感应彻底熄灭了。

而清光向前一步、对着还没完全倒下的冲田总司,再次提起了刀。

被火药引燃的啸声从天守阁下方响起,一束火光长长的尾线升入了天空,那是长曾祢他们放出的信号弹。监察官刚刚过去吩咐收尾工作,城外营地里幸存的新政府军收到信号,很快就会赶来接手这座城,为江户的无血开城的铺开路口。

而驻守于此的新撰组——甲阳镇抚队,如同他们来时那天、夹道相迎的山间早樱,在盛大的绽放之后,随风飘落、无影无踪。

“……谢谢……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和梦……哪怕…………”

犹如沉沉的呢喃和悼念,安定踏过满地的刀刃碎片,向那张正在崩散、仿若安睡的面容垂下了眼睫。

然后他双手提刀,朝脚边还在徒然颤动的爪骨用力地刺了下去。





附录1

特命调查「庆应甲府」xxxxx号本丸出阵记录

部队构成: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堀川国广、和泉守兼定、长曾祢虎彻、今剑

坐标:甲州,甲府城

时间轴:旧历庆应四年(公历1868年)

五月末(7月某日)

——监察部队先行到着,进行前哨侦查

七月十七日(9月3日)

——特命调查正式出阵

——第一部队到达任务地点

——展开前期初步调查

——与新政府军交涉并达成合作

七月十八日(9月4日)

——攻破合战场·踯躅崎馆

——行进至合战场·古府中

——与甲阳镇抚队·炮兵队进行攻防战

七月十九日(9月5日)

——攻破合战场·古府中

——剿灭甲阳镇抚队·四番队、六番队

——甲府城出兵袭击新政府军营地

——分头行动,一队支援营地、一队潜入城中

七月二十日(9月6日)

——潜至甲府城内进行深入调查

——两分队合流并登城

——剿灭甲阳镇抚队·十番队、七番队

——行进至甲府城本丸

七月二十一日(9月7日)

——剿灭甲阳镇抚队·近习众

——成功斩杀历史扭曲核心

——甲府城内调查&镇压完毕、第一部队归城


附录2

特命调查「庆应甲府」xxxxx号本丸出阵战绩最终评判报告

本丸编号:xxxxx

实际作战难度评估:SSS级(高难)

*由于调查过程有诸多细节记录失真、未被观测,实际作战难度可能远高于SSS级,在此、以有记录在案的最高级别暂做评定。

具体战绩如下:

监察部队先行侦查,共计用时一日;

本丸第一部队讨伐出阵并胜利归还,共计用时四日半;

救援新政府军成员共计百余人,帮助新政府军镇压甲州地区叛乱;

在甲府城内与若干敌军队伍战斗并获胜,确保甲阳镇抚队留存成员回归正常历史线;

破坏四斤山炮,共计两座;

击破甲阳镇抚队·四番队、六番队、七番队、八番队、十番队队长及队士;

击破敌首部队·天守阁近习众;

斩杀历史异物:松原忠司、井上源三郎、谷三十郎、藤堂平助、原田左之助,共计五名;

斩杀历史扭曲核心异物:近藤勇、冲田总司,共计两名。

任务期间突发状况均已解决,在此不作赘述。

以上,经过自愈力的影响,该世界的历史流向、及未来延长线,与正统历史基本保持一致。


最终评定结果:优秀+

 

监察官附言:

调查途中因故出现数次违规操作,均已由该本丸承担责任并接受处罚。

此外,在歪扭和爱构成的箱庭之中,见识到了诸多极其美丽的走形之物,实属一次难能可贵的经历。

 

特命调查「庆应甲府」监察官·一文字则宗

敬上


——END——


※杂谈时间

历尽艰辛,历时共计八个月,终于正式写完了这个故事

敲下最终章最后一个字时,抱着大纲本坐在电脑前嚎啕大哭了半个小时,哭得无法呼吸……终于,终于结束了……对于我和这个甲府城来说,都结束了

但是故事是不会结束的,爱也是不会结束的……

憋了一肚子话想说,都写在本子的后记freetalk里了,还有三篇番外小故事,有了这三篇才是这个故事最完整和完美的状态,上周写完最终章后,为了赶DDL超越极限地花了3天冲刺写完1万5千字,期间有超过30个小时没睡觉,踩在猝死边缘终于顺利完成了,没有给这座箱庭留下半点遗憾……

总之,这一趟漫长的刻骨铭心的长跑,我跑完了,我做到了

如果读完这个故事有任何感想,请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让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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